╔☆→—————————←☆╗ ┊小说下载尽在 书本网 ┊ ┊ 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             ┊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    ┊ ┊    本人不做任何负责】┊ ┊             ┊ ┊ 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 《[恭苏]月明还照旧容颜》作者:无繇可医 文案: 欧阳少恭在散魂后,一缕残魂落入上古法阵,在时空错乱的阵法中心,他看到了自称是自己的转世,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子,乔清霄。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一缕残魂何来转世? ……若你愿意,有的是人抢着将你捧在心尖上,为你付出一切。 ……你觉得痛苦,是因为你只看到了痛苦,可你忘了,身为欧阳少恭的你,被那么多人深爱,只是你从不回头,所以看不见。 ……何必将人生的意义寄托于狭隘的执念? …… 欧阳少恭在乔清霄的责备中,被法阵送入轮回。千年眨眼而过,再次醒来,他已回到了相遇的最初。 乌蒙灵谷内,黎明破晓之际,一声婴啼骤然响起——韩云溪出世了。 ①本文主攻,无反攻,CP乔老板x李苏苏,温柔清傲知人间烟火攻,淡漠沉稳不善言辞痴情受,受追攻,双洁互宠偏受宠攻,温馨向 ②副cp兰越,健气逗比攻,沉稳内敛深情受,非兄弟设定,依旧泼狗血。该cp不可逆,无反攻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欧阳少恭,百里屠苏 ┃ 配角:方兰生,陵越,风晴雪,尹千觞等 ┃ 其它:主攻,恭苏,电视剧,受追攻,古剑奇谭,互宠偏受宠攻 ================== 第1章 一、谁道人生无再少 欧阳少恭最后的记忆是一片冲天而起的火海,将他与巽芳包裹其中,一起焚烧得灰飞烟灭。在临了之际,他感觉到一股熟悉的灵力涌入体内,那股灵气在他灵魂消散之时,小心翼翼地护住一丝魂魄,送出了倾塌的蓬莱。 这一缕残魂,飘荡在天地之间,漫无目的地四处漂泊,欧阳少恭的意识也时有时无,靠着巽芳渡与他的灵力存留。直到不知多少年后,他落入了一座隐藏在山林中的上古阵法。 这阵法古怪异常,饶是以欧阳少恭的阅历也看不出它的来历。然而这阵法却并不伤害他,而且在这阵法中他觉得精神了许多,原本已经消耗得七七八八的灵力竟然充实了不少。于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往阵法中心,也就是阵眼所在的地方飘荡过去。 令欧阳少恭万万想不到的是,那样精妙的阵法阵眼却简陋粗糙得出奇,只有三颗灵石排成三角状,灵力顺着地上刻画的玄奥花纹流转至阵法的各个角落,构成支撑阵法运转的框架。那三颗灵石也不知是什么等级的,像三片叶子,一片嫩绿晶莹煞是喜人,一片苍翠欲滴颇为深沉,一片枯黄内敛尤为厚重,仿佛代表着生命必经的三个阶段,奇特非常。 欧阳少恭分外好奇,便凑上前去想仔细察看一番,不料他才靠近,那三颗灵石便发出了刺眼的光芒,震得他不得不后退避让。片刻后,光芒消失,一道人影出现在欧阳少恭原本所站的位置上。他定睛看去,却不禁愕然——那人竟然、竟然与他长得有九分相像。 飞扬的修眉下,一双温婉清亮的桃花眼,点漆般的瞳色如深邃的夜空,明亮得仿佛装下了整片浩瀚的宇宙。英挺的鼻塑造出深刻的轮廓,微薄的唇线条流畅完美至极,唇角勾起浅浅的弧度,是恰到好处的微笑,醉人心脾。此为九分相像,剩下的那一分,则是他乌黑的短发,与怪异的穿着,除此之外,他们连气质都是如出一辙,好像同一个人一般。 “是的,我们就是同一个人。”似乎看出了欧阳少恭的想法,那人直白地说,“我叫乔清霄,来自……许多年以后。我和你就是同一个人,更确切地说,我是你的转世。” 本就惊愕不已的欧阳少恭闻言更加讶异,他魂魄已散,如今残存的不过一抹残魂,不知道何时便会消失,连魂魄都消失了的他,何来的转世? 欧阳少恭已是残魂,无法言语,那人,也就是乔清霄却精准地猜出了他心里此刻的想法,温声道:“天意如刀,既无情,又博爱,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你何须疑惑?今日我与你相见实属偶然,虽然你不知道我的存在,可我对你所经历的一切却了如指掌。欧阳少恭,你可知,你所做的那一切,并非错得厉害,却让你错过了太多东西。” 欧阳少恭眸光一冷,虽然只是一缕残魂,不复昔时强大,但风华如初,睥睨天下的气势重归于身。 类似的话他不知听了多少遍,可他的看法却从未改变。虽有遗憾,并无后悔,绝非一句空话。即便从头再来,他的选择大抵也不会改变。 “我知道你的想法。”乔清霄敛起了几乎与他一模一样的笑容,周身气势竟也不亚于欧阳少恭。他冷声道:“你欧阳少恭一生都在算计,你觉得痛苦,是因为你只看到了痛苦。渡魂的剧痛,情寡缘薄的孤独,痛失所爱的悲哀,让你的心蒙上了厚厚的阴霾。然而,若你愿意,却有的是你抢着将你捧在心尖上,为你付出一切,如昔日的百里屠苏,方如沁。” “你想活下去,你想变回长琴,那你可否想过,当初的长琴有多寂寞?可你欧阳少恭却被那么多人深爱着,只要你稍稍回一下头,何尝不能幸福?” 乔清霄说完忽然一顿,而后自嘲一笑,摇头道:“你何苦,将人生的意义寄托于狭隘的执念?你曾是高高在上的战神,超凡脱俗的仙人。可变成欧阳少恭之后,你依然是高高在上的神医,超凡脱俗的男子。” “在渡魂时,你经历了无数的痛苦,那么在得到这么多的爱戴时,你是应该好好把握,还是为了一个不知道能不能成功的目标,亲手毁了你拥有的一切?” 欧阳少恭一愣。 是的,如果是这样,他该如何选择? 欧阳少恭从没想过这些,他固然聪明绝顶,却也有七情六欲,也会身在局中不知归路。欧阳少恭活了无数年,他见过太多太多,却始终看不透笼罩在自己身上的迷雾和伤痛,为了不化为荒魂,他必须这么做,他……别无选择。 可是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这样的话,别人都认为他是对的,一定是对的,没有人会想去点醒他,哪怕是后来的百里屠苏等人也没有,他们只是在一味地责怪,以天下苍生之名置他于死地。 明明他只是想活下去,有什么错?错就错在,他罔顾人命,他心狠手辣,他虚伪狡诈? 是因为痛苦不降临在自己身上,所以总能轻易地被忽略? 那百里屠苏呢?他也知道自己会化为荒魂,可是他却没有想要杀他,反而拼了性命地阻止他,是因为他义薄云天?还是他没有承受过欧阳少恭的痛苦,焚寂煞气发作的那点痛楚,与欧阳少恭所受的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欧阳少恭第一次陷入了迷茫。这时,乔清霄又开口了。 “其实,在我生活的年代,是没有出现过神灵的,大家也不信前世今生,哪怕就算真的有,我们也会觉得,这一世的我们不知道下一世会发生什么,下一世的我们也不再是这一世的我,既然如此,有没有来生又能如何?只要把握好今朝,让这一世的人生不要有太多的遗憾和悔恨,在去世的时候不会太放不下,就足够了。”乔清霄微微弯了眼眸,语气中的洒脱是欧阳少恭学不来的情绪,“化为荒魂那又如何呢?这一世,我爱过,笑过,哭过,伤害过别人,被别人伤害过,有自己的目标和信仰,虽有遗憾,虽有后悔,但怎不比你机关算尽,却落得如此下场好过?我有完美无暇的今生,谁管他虚无缥缈的来世?” 欧阳少恭微微一颤,略显透明的躯体变得更加虚弱。 也许乔清霄才是最了解他的人,他说的每一句话都直直地戳在欧阳少恭心窝,又狠又准。即使他不后悔自己做过的一切,可慢慢回想起来,确实当得了乔清霄一句:“那又算什么。” 可惜世事无常,如今了悟的他,已经再也回不去了。 乔清霄看着呆愣了一瞬的欧阳少恭,笑道:“你与百里屠苏相交时,难道真的未有真心?欧阳少恭,你扪心自问吧,何必欺骗自己?只可惜我的时间不多了,无法再与你多说什么。人生的价值不能由它的长短来肯定,我们总得为了些可以让我们豁出性命的动作好好活着,等着豁出去的那一天……” 乔清霄的声音逐渐变得飘渺起来,身形也慢慢虚化。欧阳少恭知道,他要离开这里了,或许自己在几十年后,也会消散于天地。 但是乔清霄的话却让他突生感慨,只可惜不能言语,无法向他说出自己的感受。不过他是自己的转世,一定能够理解的吧。 “我该走了。”乔清霄笑了笑,眼中极快地掠过一丝狡黠,“祝你幸福。” 什么? 欧阳少恭不明白乔清霄最后那句“祝你幸福”是什么意思,乔清霄也没让他有机会问,身影便化为光点消散。正在欧阳少恭不解之时,身体却突然一沉,阵眼处的三颗灵石再度亮起了银光,在强烈的光芒中,他失去了意识。 ……………… 欧阳少恭醒来时,以为自己在做梦,可身上床铺的柔软触感却太过真实,反而让他愣了一下。 转头看去,浅蓝色的绸幔上垂着朱红的流苏,乌木的桌椅擦得干干净净,上面放着一套花色秀雅的茶具。清雅的泼墨山水屏风隔开了内外室,一只半人高的香炉放置于旁,淡淡的轻烟飘起,清淡的香气正是沉水香,他极爱的一味香料。 若非是他在做梦,这里便是他在第一次来到方家时所住的客房,还是方如沁给亲自收拾的。欧阳少恭记得,那似乎是在他十二岁那年。 可他不是一缕残魂吗?为何会……难道是幻觉? 欧阳少恭撑着身想坐起,不料刚一抬手头便针扎似的疼,并非渡魂后遗症的那种绵密不绝的痛楚,更像是头部受伤后的反应。 这样的感觉太真实,容不得他再以为自己在做梦,更不是幻觉。可有一点欧阳少恭很奇怪,若是他重生回了过去,为何感受不到渡魂后的疼痛?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灵魂还是残缺破损的,而且属于长琴的深厚功力也在,偏偏……就是少了那样令人难以忍受的疼痛。 缘何如此? 欧阳少恭苦想片刻,忽然想起在失去意识前看到的那阵白光,莫非……是那阵法的效用?不仅助他回到过去,还解除了他身上的痛楚。 若真是如此,可谓天也助他。 欧阳少恭弯起嘴角,尚显稚嫩的容颜初显日后风采,这抹浅笑更让他俊美的脸庞像是在发光一般耀眼。 正如乔清霄所言,欧阳少恭上一世机关算尽却不得善终,他也累了。只要有完美无瑕的今世,谁管他虚无缥缈的来生?寂寞的太子长琴,想必也很希望做一个幸福的欧阳少恭吧。 欧阳少恭想,他似乎明白乔清霄最后那句话的意思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试考完了,作者还是忍不住作死开了新坑,是恭苏同人。依旧是少恭重生梗,不过这一篇和上一篇差别很大,设定没有重合的地方,估计也会比上一篇短一些,如果还有人有兴趣的话就……你们懂的 第2章 二、天下谁人不识君 一晃眼,三年过去了。十二岁可爱版的欧阳少恭长成了偏偏佳公子,不仅精通诗赋,医术卓绝,性子也是温柔和善,对待任何人都一视同仁。只可惜生来体弱不能习武,时常到了季节转换时期便会染上风寒,一病就半个月,令人担忧。可这样一个本该坐于堂中抚琴品尝的公子,却突然提出想要去游历天下,四方行医。方如沁拗不过他,只能不情不愿地答应,可临走之际,还是不免担忧。 “少恭,你身虚体弱,前几天还犯头疼差点染了风寒,不如再多休息两天再上路可好?”方如沁拿着欧阳少恭的行李将他送到了城门口,忍了一路终究还是忍不住劝道。 欧阳少恭今日一袭青衫,虽然样式简朴淡雅,面料却极好,素净的色彩衬出他出尘的气质。已经完全长开的五官透露出上一世的绝代风华,漆黑如墨的眼眸如同一潭清澈的湖水,在清早的阳光下折射下熠熠生辉,分外好看。形状完美的薄唇唇色略浅,与白净的肤色相近,显得有些许虚弱,却无损他半分俊朗,唇角啜着一抹温柔的笑,令人如沐春风。 这样一张脸,让人一看就想到那天上的仙人,不带丝毫女气,却仿佛沾染了俗世的烟火气息,既真实又温暖。 “我的身体无碍,只不过是天下一下子变得炎热,有些不适应罢了。”欧阳少恭摇摇头回绝她的提议,接过方如沁不太甘愿递过来的包袱,心中却颇为无奈。那法阵确实解决了他身上的渡魂之痛,却也留下了后遗症,那便是体质虚弱,季节一变化就会头疼脑热的不舒服,但大多数时候都只是小病,饶是他功力深厚,医术高超也不知该如何解决这状况,只能承受着。 距离欧阳少恭刚重生那会儿已经过去三年,在方家生活的这三年中,方如沁一如既往地对他好,方兰生也一如既往地喜欢黏着他,生活安逸闲适,每日看看书,弹弹琴,与童言无忌的方兰生笑闹片刻,倒也很是舒畅,他心中的郁气散了许多。犹记得前世这时的自己,不过伪装,并未安心地享受这样的生活,便颇觉遗憾。 然而安逸的日子过久了也会腐蚀人的心灵,欧阳少恭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就想离开琴川去四处走走,看看前世他从没注意过的风景。若是来得及,他还想到乌蒙灵谷去看一看,虽然知道他可能还是改变不了百里屠苏的结局,但说不定……他可以做些什么。 思绪在脑海中拐了好几个弯,说来话长,但其实只是短短一瞬,欧阳少恭回过神来,笑着安抚面露担忧的方如沁:“如沁不必担心,我是个大夫,也会调制些药物,诸如迷-药之类的,必要时也可自保无虞。此行我约莫会走三五年,权当磨砺自己,男子汉大丈夫,总不能一世都只局限在琴川之中。” 听得欧阳少恭软言安抚,方如沁便是再不舍,也不禁露出个微笑:“少恭说的正是,我不再多留。路上小心些,少恭向来聪明,应该不会着了别人的道,男孩子多游历些也是好的。” 方如沁说着,抬头一看天色,“呀”了一声,说:“时间也不早了,少恭你快上路吧,等会儿烈日高照,天气炎热,怕是不好赶路了。兰生吵着要来见你,我把他关在书房里了,这会儿还不知怎么样了,我得回去安抚安抚他。” “那我走了,如沁快回去吧。” 欧阳少恭背上背着琴,将包袱背在肩上,出了城门往南走。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自己视野中,方如沁才依依不舍地转身回家。 乌蒙灵谷与琴川相距甚远,而且地处极为偏僻难寻,上一世欧阳少恭也是在雷严的带领下才找到的。这一世他对焚寂再无算计,按理说上一世的惨事应该不会再发生,他此番前往不过图个心安,所以不急着赶路。 于是,在全然放松的心情中,欧阳少恭开始了他游历天下,四方行医的旅程。就这样,两年过去了。 十五岁的欧阳少恭变成了十七岁,温柔和善的他在外人眼中也变得成熟稳重,内敛优雅。这两年中,他一边游玩,一边行医,被他所救的人不知几何,渐渐的,他的名气也就被传扬出去,引来了不少势力的拉拢。欧阳少恭自然是全部拒绝,态度温和坚定,既达到了目的,也没得罪那些势力,这样的事他做过许多,如今也算得心应手。但令他感到奇怪的是,这些向他抛出橄榄枝的势力中竟然没有青玉坛,这倒有些不合常理。若非青玉坛真的对他这个有“神医”之名的人没有兴趣,那就是他们正在策划什么事,导致无法分心,更不可能来招揽他。 回忆一下时间,似乎乌蒙灵谷惨案发生时间就是在这时左右,欧阳少恭心中蓦的一凛,连忙往乌蒙灵谷赶去。 欧阳少恭功力深厚,在他全力赶路之下,本应半个月才能到达的路程他两天就到了。 乌蒙灵谷所在的山谷依旧宁静安详,鸟雀声不绝于耳,潺潺溪声清越动人。单凭这些欧阳少恭不能判断乌蒙灵谷有没有出事,他往深处走,突然听到一声孩童的尖叫,连忙往声音传来的地方跑去。 一只棕色的狗熊正狂吼着追着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孩子手里还抱着一只小巧可爱的白狐狸,表情惊惧,奔跑时也跌跌撞撞,一不小心被地上的石子绊倒,险些给那蒲扇大的熊掌拍到。 欧阳少恭赶到时恰巧看到孩子倒地的一幕,被惊得冷汗都出来了,冷哼一声,他朝那狗熊一挥掌,凌厉的掌风狠狠将狗熊甩出去,啪地撞倒了几棵树,登时晕了过去。 那孩子吓得脸色苍白,眼见自己被人救了才松了口气,哆嗦着身体站起来,可爱的小脸上一双乌黑清亮得如同被水洗过的眸子直直地看着向他走来的欧阳少恭。 欧阳少恭对上那双熟悉的眼睛,尘封的记忆之匣忽然打开,属于这双眼眸的回忆瞬间涌了上来。 他便是韩云溪……日后的百里屠苏,他命中注定的半身。 心被回忆充满,欧阳少恭脚步顿了一下,才走到那孩子跟前,弯腰摸了摸他的头,帮他拿下一片落在发间的树叶,轻声问:“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 韩云溪何尝见过欧阳少恭这样容颜出色的人,一时间还以为是天上的神仙降临凡尘,呆呆地看着他许久,直到欧阳少恭又把同样的问题问了一遍,他才如梦初醒地红着脸回答:“没、没有受伤。”话刚说完,手上就传来一阵刺痛,他低头,原来白嫩的掌心在他刚才摔倒时被擦伤,手臂上也有几块碰撞后的淤青,对他而言是十分剧烈的疼痛。 欧阳少恭也发现了,微微一笑,牵着他到一旁的溪边坐下,为他清洗伤口,又洒了些药粉,再撕下一片衣角为他包扎,动作轻柔,一点都没有弄疼他。 韩云溪乖乖地没有动,只是眨巴着眼睛一直盯着欧阳少恭看,只觉得他专注的俊颜被金色的日光描绘得宛如一幅画。 欧阳少恭为他包扎好后,一抬头就看到了韩云溪有点呆的表情,想起以后的百里屠苏也常会露出这样的神色,就忍不住笑着捏捏他的脸,问:“怎么了?怎么这样看着我?” 韩云溪露出缺了两颗牙的笑容,明媚如春光,灿烂如朝阳,带着孩子特有的天真可爱,说:“大哥哥你长得真好看!和我娘一样好看!” 被拿来跟女子比较,欧阳少恭颇有些哭笑不得,正待说什么,却忽然听见一阵呜呜声响起,低头一看,原来是那只小白狐狸在叫。 这就是襄玲吧,还是小小的一只呢。 韩云溪也听到了,见欧阳少恭的目光落在狐狸身上,便举起它给欧阳少恭看,略带得意地说:“大哥哥,这只狐狸是我救的哦,它很可爱吧!” “是啊,是很可爱。”欧阳少恭点点头,伸手摸摸狐狸的头,狐狸也睁着一双水润的眼睛拿舌头舔舔他的掌心,好像在感谢他一样。 救了韩云溪之后,欧阳少恭的心又悬了起来,他在这里遇到韩云溪,如果青玉坛真的如上一世那样要对付乌蒙灵谷,那么时间就差不多了。 思及至此,欧阳少恭对正逗狐狸玩儿的韩云溪说:“时间不早了,你快回家去吧,别让父母担心。” 韩云溪闻言,弯起的唇角平了下来,眼中的笑意也化为黯然。他放走了狐狸,拉着欧阳少恭的衣角仰头看他,问:“那大哥哥我走了,以后你还会来这儿吗?” “也许会吧。”欧阳少恭此时的心情十分复杂,他拍拍韩云溪的头,温柔地说。 韩云溪听到肯定的答复,十分高兴地笑了起来,跟欧阳少恭说了句再见,便蹦蹦跳跳地跑走了。 欧阳少恭勾了勾唇角,却没有笑,神色沉凝如水。 想了想,欧阳少恭往乌蒙灵谷的方向走去,他记得有两处地方是能够直接接触到乌蒙灵谷的结界。 ……………… 在欧阳少恭找路的时候,山里另一处地方,发生着他最不愿发生的事。 一顶朱红色的轿子被八个孔武有力的大汉扛在肩上,透过透明的红色纱帐能够隐约看到里面坐着一个人,穿着浅蓝色的长袍,脸上蒙着一层面纱,只露出一双琥珀色的秋水翦瞳,如剑锋般散发着森冷的寒气。白皙光滑的额头上系着一条纯银细链,链子没入乌黑的发丝,下端却从耳边垂下,眉心坠着一枚紫色的宝石,与束起长发的玉带交相辉映,华贵美丽。宽大的袍子包裹着曼妙的身躯,纤细雪白的玉手搭在膝上,脊背挺直,端正地跪坐着,显示出她美好的仪态。 轿子旁边,站着一个身着蓝色华服的中年男子,目光直直看着远方,那是乌蒙灵谷所在的方向。如果欧阳少恭在这里,一定能认出这个男人正是青玉坛的坛主,雷严。 “越姑娘,我们究竟几时行动?”雷严眺望了半晌,终于忍不住问道。 轿子里的女子听闻雷严的问题,唇角微弯,朱唇轻启,声音清脆优雅:“雷坛主无需心急,再静待片刻。” “我们已经在这等了三天了。”雷严不禁皱眉,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满,“越姑娘一直让本座等,难道是不敢下手?” 被称作越姑娘的女子不疾不徐:“雷坛主不必出言相激,本座既已来到此处,又怎会不敢?只不过时候未到,贸然下手只会得不偿失,雷坛主若不愿等,大可率先前往。” 雷严哼了一声,没再说话,心道:本座若是先去了给你开路,若有个万一,岂不是让你坐收渔利?本座可还没那么傻。 见雷严闭嘴,女子也不再开口,只闭上双眼,似乎在休息。 片刻后,女子猛地睁开眼,一缕紫芒从眼底掠过,眸光如电:“时间到了,雷坛主,动手吧!” 作者有话要说: BOSS出场了,猜猜这女的身份吧,你们可能想不到哟!下章老板出手,不过……悲剧还是要有的,只不过会好一点,嗯哼 第3章 三、血溅乌蒙灵谷 朱红色的轿子被抬到山崖之上,狂风卷起轿子上的轻纱,露出里面坐着的人。那人走出轿子,呼啸的狂风未能吹动她的衣角,倒是她身后那些青玉坛的弟子和她带来的手下被吹得东倒西歪,孰高孰低,一目了然。 女子走到崖边看着下方,琥珀色的眼眸不知何时染上了淡淡的金芒,那空无一物的空中在她眼里出现了一层薄膜,将底下的乌蒙灵谷牢牢罩住——那是世代保护乌蒙灵谷的结界。 “时间差不多了……”女子隐藏在面纱下的脸庞露出淡漠的笑,抬起双手,十指交错结出印诀,淡淡的紫色缠绕在她如青葱般的指上。 紫色的不知名符文从女子的手中脱离开来,漂浮在结界上方。原本便暗沉沉的天空中忽有闪电劈过,雷霆炸响,乌云滚滚将白昼变为了黑夜。 “破!”女子轻喝一声,双手拇指,食指相扣成圆紧贴与一处,猛地往前送,结界上方的符文骤然停住,而后同时炸开,巨大的冲击力将结界开了一个口子。然后就像是被按下了开关,结界上的缺口不断地扩大,只听“砰”的一声巨响,结界破了。 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雷严见状,兴奋地哈哈大笑起来,右手在空中一挥,青玉坛的弟子便心领神会地戴上鬼面具,攀着绳索下到山谷中。 女子清咳一声,一抹鲜红从唇角滑下。她不着痕迹地拭去,然后佯装无事地回到轿子当中。 欧阳少恭赶到乌蒙灵谷外围时,结界已经破了,空气中残余着一种古怪而熟悉的气息,让他极不舒服。极好的听力使他敏锐地捕捉到远处传来的厮杀声,欧阳少恭脸色不禁一变,难道他来晚了? 因为不知道情况如何,为免打草惊蛇,欧阳少恭不敢贸然行动。他稍稍变化了一下容貌,衣着也幻化成最简朴的粗布衣裳,这才快步走进乌蒙灵谷。 乌蒙灵谷的记忆,对于欧阳少恭来说已经是非常久远的了。所幸他记性甚好,径直往封印焚寂的禁地过去,一路上不知杀了几个试图击杀他的鬼面人,顺手救下几个居民藏到暗处,这是为了避免乌蒙灵谷的血脉完全断绝。至于重头大戏,还在禁地中。 此时的禁地已是尸横遍地,不久前还在欧阳少恭面前活蹦乱跳的韩云溪已经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只剩乌蒙灵谷的大巫祝韩休宁在做最后的挣扎。欧阳少恭躲在石壁后面,看到这熟悉的场景,心绪颇为复杂纠结,正当他想出去救人时,一道蓝光却从他身边掠过,将山洞中耀武扬威的鬼面人掀倒了一片。 欧阳少恭蓦的一惊,连忙隐匿了气息藏好,悄悄伸头去看,那蓝光落地化为一名蓝衣道长,鹤发童颜,正是天墉城的执剑长老,紫胤真人。 原来是他。 紫胤真人功力之高,虽不如欧阳少恭那般逆天,却也非等闲人可及,饶是那鬼面人中有个实力不弱的雷严,这刚打了个照面还是吃了亏去。 有紫胤真人在,韩云溪想必不会有什么事,更何况焚寂剑灵已入他体内,历史走上了相同的道路,欧阳少恭无力更改,也不愿更改,便想就此离去。可思及上一世被他算计得连尸身都未能保住的巫祝韩休宁,欧阳少恭又顿住了脚步。 来也来了,就这样离去怕也不好。倒不如留一点希望给日后的百里屠苏,权当是补偿了。 思及至此,欧阳少恭不再犹豫,一闪身出现在山洞中。彼时紫胤真人与雷严等人已战成一团,无力理会他,韩休宁也近油尽灯枯,艰难地喘息着倒在了韩云溪的身旁,已然是出气多进气少。 奄奄一息的韩休宁看到突然出现的欧阳少恭,第一反应便是迅速撑起身将韩云溪护在怀里,警惕地瞪着他,问:“你是何人?” 欧阳少恭没有说话,右手弹出,指尖快若闪电地点在韩休宁额心,一缕淡薄的仙气渡入她的识海中。欧阳少恭曾经是天界战神,他的仙气,哪怕是极其淡薄的一缕都是修仙之人的大补之物。然而他渡于韩休宁这一缕仙气却不是为了助她修炼,而是在她濒临死亡之际,护住她识海中那一丝神魂,只要这一丝神魂还在,日后就能找机会让她慢慢苏醒复原。当然,在此之前,她都会像是死了一般,只不过尸身不腐而已。 韩休宁在辨清欧阳少恭渡于她的那一缕灵力竟是仙气时,十分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但不等她发问,欧阳少恭又像来时一样飞快地闪身离去,不见踪影。韩休宁又惊又疑,心却稍稍一安。 欧阳少恭出了禁地,又顺手杀了几个鬼面人,救下一些还有气息的居民,和之前救下的那几个一起带出谷去,算是为乌蒙灵谷保住一丝血脉。在离开之际,他感到山谷上方的山崖上有一道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他抬头看去,却只看到一抹衣角。 还有一个人在暗中,那个人,也许就是发起这场屠戮的幕后凶手。欧阳少恭确实非常好奇,除了他以外,还有谁会为了焚寂而来,但现在不是调查的时候,一切才刚刚开始。 将那些被他救下的人带到最近的城镇上,欧阳少恭迅速为他们施针疗伤,熬药给他们灌下去,保住了他们的命。这几个人中,有三个孩子,剩下的都是十七八岁的少年,受伤都颇重,好在欧阳少恭医术高明,即使拖延了一段时间,也还是将他们从鬼门关拽了回来。 上一世他亲手策划杀了他们,这一世却又救了他们,真是天道轮回,变化莫测。 这些被救的人醒了之后,欧阳少恭就将千恩万谢的他们送走了,还特意叮嘱他们不要跟任何人说出自己的身世,以免招来杀身之祸。想要报灭族之仇,就必须先想方设法地活下去,有了仇恨的支撑,欧阳少恭相信,这些在乌蒙灵谷里安逸了那么久的人,一定能迸发出巨大的能量。 在那之后,欧阳少恭又回了山谷一趟,在附近的河边救回了半死不活的尹千觞。这个前世待他甚好的友人,即使是演戏,久了也有几分挂念,至多这一世多付出些真心,他们还是可以做朋友的。 尹千觞醒来之后,把过往种种全部忘了,在欧阳少恭的悉心照顾下,他的伤很快便好了泰半。尹千觞从来是个闲不住的人,伤一好就坐不住了,在征得欧阳少恭的同意后,他包袱一拎天南海北地玩儿去了,偶尔给欧阳少恭写封信,信中表达的意思多大同小异,玩得乐不思蜀了。 阅读完尹千觞新寄来的信,欧阳少恭淡淡一笑,将信放到一个木匣里,里面装了十几封信,都是尹千觞寄来的。 离开琴川也那么长时间了,欧阳少恭奔波良久,也开始怀念那段安逸的日子,在提笔给尹千觞回了封信后,收拾东西赶回了琴川。方如沁和方兰生见他回来,自然是万分高兴,琴川中受到过欧阳少恭援助的百姓也都奔走相告喜闻乐见,欧阳少恭的行程,自此暂时告一段落。 ……………… 书房里,欧阳少恭拿着一本诗集正看得入神,两缕略长的刘海静静垂在颊边,神情沉静。 书房中的安静没能持续太久,就被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打破,一个容貌精致秀丽不输女孩子的男孩推门跑了进来,一下子扑到欧阳少恭身上,抱住他的腰把头拱在他怀里。 欧阳少恭见怪不怪地放下书,全无被人打搅后的不耐,无奈地问:“小兰,你又怎么了?” 十三岁的方兰生还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少爷,性格也有些任性,他委屈地瘪瘪嘴,在欧阳少恭身上蹭蹭,说:“二姐让我来看书,我不肯,她就要打我。” 果然又是这样。欧阳少恭摇摇头,把方兰生从自己怀中挖出来:“小兰,如沁让你读书是为了你好,如果你不愿意,那就看那些简单一点的,不那么枯燥的,何必要与如沁置气,如沁决计舍不得对你动手的。” 方兰生耷拉着脑袋靠在欧阳少恭身上,鼻子闻到他衣上的淡淡书香,郁闷的心情散了大半,嘿嘿地笑着说:“其实我最喜欢看那些写怎么修仙的书,可惜我的藏书都被二姐拿走了。” 欧阳少恭微一叹,果然,小兰还是上一世的那个小兰,执拗单纯,直到失去如沁才懂得妥协。他揉揉方兰生的头发,将他按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道:“修仙便是要绝情弃爱,存天理灭人欲,你的父母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离开你们,心无旁鹜地去追求他们想要的大道。如果你修仙,就要离开你的二姐,忘掉一切感情,你真的愿意吗?” “我……我……”方兰生兴冲冲地想说我愿意,可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刚刚欢快些的面容又失落下去,“不能都要吗?” 欧阳少恭淡然道:“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这就是选择,每个人都无可奈何,你的父母选了修道作为熊掌,那你呢?” “……我不知道。”方兰生低下头,精致的脸上露出为难的神情:“为什么一定只能选择一个呢?修仙就一定要离开自己的亲人吗?” 欧阳少恭道:“是啊,如果不离开,你就会有羁绊,就无法专心求道,这样便难以成功,更甚者还会生出心魔。任何事情都是这样,有得必有失,有舍才有得,哪有两全其美的事呢?” 方兰生失落之情更甚,趴在桌子上思索了好一会儿,什么都没说——他睡着了。 欧阳少恭见状,不禁失笑摇头,解了外袍披在他身上,起身走出了书房。 方如沁在书房外站了许久才等到欧阳少恭出来,她连忙迎上,问:“怎么样?兰生他……有没有放弃修仙的想法?” 欧阳少恭温声道:“小兰修道之心并不坚固,也许只是少年人对未知事物的崇拜和幻想,总有一天他会懂的。我已经劝了他几句,他有所犹豫,就证明在他心中你和方家的位置很重。日后你莫要太过束缚他,让他在年少轻狂时走完自己想要走的路,他会回来的。” 方如沁抿唇,脸上的神情变换数次,似是在挣扎犹豫。片刻后,她点了点头。 欧阳少恭微微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老板点亮新技能“知心哥哥”,奖励老缠粉方兰生一只,请收好*^_^* 第4章 四、神医与少侠(上) 欧阳少恭回到琴川后,就没有打算再离开。他用自己这两年游历时赚下的钱开了一间药庐,药庐的名字同上一世一样,也叫青囊药庐,不同的是,这次没有百里屠苏和风晴雪帮他打理生意,他也不愿再进入他们的生活。 既然要断,就断得干干净净。欧阳少恭在苏醒之后就不再是那个靠着执念活下来的残魂。只要没有他,或许其他人的生活会轻松很多,百里屠苏也不会死,他与风晴雪应该能有个好结局。然而乌蒙灵谷重演的惨案让他心里始终有一份不安,那群熟悉的鬼面人,山谷中的残余气息,山崖上一闪而过的身影,都让他不得不升起警惕之心。没有他的谋划,青玉坛却还是对乌蒙灵谷下手,这之间必有隐情,可惜欧阳少恭不想去寻找隐情,他要留在琴川保护这里的百姓,谁也不知道上一世焦冥惨剧会否在那个幕后真凶的手中重演。 欧阳少恭广为流传的神医之名为青囊药庐吸引了大批慕名而来的病人,其中不乏远道而来的外乡人,许多得了疑难杂症顽固旧疾的人也都蜂拥而至,以至于药庐开业第一天来看病的人的队伍就一直排到药庐对面的拱桥上去,方如沁不得不临时调派几个下人到药庐给他帮忙。但饶是这样,也把欧阳少恭累得够呛,直到午饭时间过了一个时辰才空下来。 方兰生奉自家二姐之命来给欧阳少恭送饭,走进药庐时看到他还在柜台后忙着抓药,赶紧跑过去夺过他手里的东西放到一边,“少恭你别忙了,先吃饭吧!” “嗯?” 欧阳少恭看向方兰生,就见他打开食盒把还带着热气的饭菜一一端出来往他身前的柜台上一放,说:“这生意太好我感觉也不好,你看你忙得连饭都没时间吃了还要我给你送来。你身体本来就不好,要是天天这么劳累万一累病了怎么办?” 方兰生一边端菜一边絮叨,欧阳少恭也不打断他,由着他唠唠叨叨地说完才笑着回道:“也就是第一天生意会好一点,过些天就会慢慢淡下来的,等忙完了今天我再多招几个人帮忙。更何况,我的身体也没你想得那么差,不会因为这一点小小的劳累就病的。” “小小的!?”方兰生瞪大眼,语气夸张地说:“你是没看到,今天来药庐看病的人从门口一直排到拱桥的另一边,生生从中间把整条大街隔断,堵的水泄不通!也就是你脾气好不计较,来几个人就给几个人看病,换了别的大夫,早拿乔装蒜坑钱了!” “哪有那么夸张。”欧阳少恭失笑,温润的眼眸微弯,像一片桃花瓣,分外好看。 成功把欧阳少恭逗笑,方兰生也嘿嘿地笑了两声,在他对面坐下看他姿态优雅地吃着晚了许久的午饭,想着总算可以跟二姐交差了。 欧阳少恭动作快而优雅地吃完午饭,顺手将碗筷盘子放回食盒中,对跑到药柜前东摸摸西看看的方兰生说:“小兰,晚上你同如沁说,我不回方家了,今晚就在药庐睡,顺便准备明天要用的药。” “啊?你不回去啦?”方兰生一下子转过身来,欧阳少恭突然来这么一句,让他精致的眉眼皱得像个风干的橘子,“我二姐刚刚还让我告诉你晚上早点过去,她要亲自下厨,你就跟我说你不回去了,我要怎么跟二姐交差啊!” 欧阳少恭笑容微敛,神情有些犹豫,半晌后轻叹道:“如沁的心思我明白,但我与她无缘,你若是愿意,替我劝劝她,不要再将感情投于我身上。” 方兰生继续皱着脸一把搂住欧阳少恭的肩膀,趴在他身上蔫不啦叽地说:“我二姐她就是死心眼,我劝不动!再说了她虽然脾气大了点,人是好的,你干嘛不能接受她试试看呢!” “我要是这么做,就真的对不起她也对不起方伯父方伯母了。”欧阳少恭身上挂着个人却一动不动,只自顾自地提笔写药方。 方兰生见他态度坚定难以更改,只好悻悻地松了手,说:“那好吧,我会跟她讲的,那我先走了。” “嗯。” 欧阳少恭头也不抬地写着药方,直到方兰生拎起食盒蹦跳着离开药庐,他提笔的手才一顿,轻轻放下。 “大智若愚,大繁若简,修道也正是如此,无论有千百种变化,最后都将归于统一。从这一角度看来,修道之路也算殊途同归……” 天墉城练武场中,数百名弟子安静地端坐于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身前,专注地聆听着他的传道,面容俊美冷酷的百里屠苏同样端坐其中。 天墉城是修道之所,修道又主张存天理灭人欲,超脱凡尘俗世,是以此间清净悠然,云雾缭绕间似仙人居所。然而人心不静,居所再静也是惘然。 老者讲道结束后自甩袖而去,盘坐于地上的天墉城弟子起身与周身同伴谈论自己收获的心得。唯有一人除外,那便是百里屠苏,他独身一人正想离开练武场,但在半途被人阻住——是天墉城掌教真人门下,众弟子的二师兄陵端。 “有事?”面对陵端不知道第几次的意图为难,百里屠苏早已淡定自若,看也不看围绕在他身边的旁人,径自问道。 陵端是个俊美的青年,浓眉大眼,身形修长,若是不知情的人,还真以为他就是个正气凛然的修道者。 听闻百里屠苏平静的提问,陵端眼中闪过一丝恶毒与戏谑,刻意拉长了声音道:“听说屠苏师弟不久前独自斩杀了一只闯进天墉城的千年狐妖,还收获了一枚内丹。师兄我对那妖狐的内丹很感兴趣,不知道屠苏师弟,可愿割爱?” 陵端说的是半个月前百里屠苏斩杀千年狐妖的事,这确实是百里屠苏做的,他也得到了一颗内丹,但是内丹他已经交给了陵越,并不在他手上,而他也未曾想要隐瞒,说:“我已将内丹交给大师兄,你若想要,去找大师兄拿吧。” 陵端眼睛微眯,冷哼一声,道:“屠苏师弟何必说谎,那妖狐内丹乃是妖邪之物,你本就受焚寂煞气侵蚀,拿了也没有用处,还是尽早交出为好!” 跟在陵端身边的肇临也附和道:“就是就是,你拿了也没用,暴殄天物,还不如交给二师兄。” “我没有说谎,若是不信,自去找师兄询问。”百里屠苏懒得与他们纠缠,说完便想离开。不料陵端脸色一沉,伸手将他拦住。 “你今日若是不交出内丹,休想离开!” ……………………………… 青囊药庐的后堂是一座不大不小的院子,那是欧阳少恭特地按照他在蓬莱仙岛住的居所让人建造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皆是他对巽芳和那段逝去的美好恋情的怀念。除去没有种下君影草,这里几乎蕴含了他上一世所有的执念。 乔清霄说得对,人不能将生命的意义寄托于狭隘的执念,却也不能完全抛弃执念,毕竟那是支撑着欧阳少恭一路走下来的东西,早已与他的骨血融为一体。这座院子的诞生,是为了让自己铭记。 今夜的月色极美,只差一丝便是一轮无暇盈月,柔和的光芒洒在院子里种下的时令花卉上,美不胜收。欧阳少恭沐浴后披上一件青色长衣,从房中走出。他拢着领口,遥望天空明月,心中十分宁静。 马上就是月圆,不知道他的半身,百里屠苏此时如何。是在受煞气折磨,还是在为即将到来的发作日期而痛苦辗转,相比之下,如今不再受渡魂后遗症折磨的欧阳少恭,确实比他幸运得多。 欧阳少恭弯了弯唇角,转身想走回房间,耳朵一动,忽然听到墙外传来了细微的脚步声,似乎还有挣扎似的呜呜声。他猛地转身,开了院门出去,空旷的街道上空无一人,不远处掉落着一个瓷瓶。 欧阳少恭上前捡起瓷瓶打开,倒出一粒黑褐色的丹药,放在鼻下闻了闻,又用指甲挖下一点放进口中,在尝出这奇异的味道时,他眸光一凛。 煞气,邪气,死气,还有,血的味道。 欧阳少恭把丹药放回瓷瓶然后塞进宽大的袖子,若无其事地回了院子。院门咔嗒一声关上,空旷的街道依旧寂静。 月色依旧美丽,欧阳少恭却再无心欣赏。 后半夜,原本晴朗无云的夜色不知何时变成了乌云压天,厚实的云层隔绝了明朗的月光,一声闷雷炸响,紫色的电光倏忽在云层中擦过。狂风大作,卷得树梢摇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又是一声惊雷轰隆作响,倾盆大雨顷刻落下。 被罚面壁藏书阁的百里屠苏正在抄写古籍,身旁被殃及池鱼的肇临呼呼大睡,手里还抓着只毛笔,墨水都滴在他衣摆上了还犹不自知。 藏书阁外的天气实在令人不安,饶是百里屠苏竭力想要静心抄书,仍然被风雨飘摇之声惊得莫名烦躁,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暗中窥视他的感觉也令他很是不安。他放下毛笔,伸手抓住了焚寂想要定定神,片刻后,他起身往外走,想去把窗户关上。 黑暗中微光一闪,趁着百里屠苏这短暂的转身之际,一道黑影从黑暗里蹿出,直冲桌上的焚寂而去。躺在一旁的肇临感到危险降临,猛地从睡梦中惊醒,正巧对上一张狰狞可怖的鬼面具,顿时大叫一声,想也不想地就去抓焚寂。 那鬼面人何尝容他拿走自己势在必得的东西,一掌拍在肇临胸前,他便口吐鲜血地飞出几丈远。可惜就是这一小小变故惊动了百里屠苏,让鬼面人失去了盗剑的最好时机。 百里屠苏反身折回,见那鬼面人伸手去抓焚寂,他想也不想就使出御剑术想将焚寂召回手中。谁知那鬼面人也不是个吃素的,强行抓住颤动不已的焚寂就想跑。百里屠苏哪里能容忍他逃之夭夭,几个闪身拦在他身前,双掌直出,凌厉的掌风逼得鬼面人不得不腾手与他对上,无形的波动以二人为中心席卷开来,震塌了好几个书架,许多珍贵的古籍掉落在地上砸起漫天尘埃。 那鬼面人明显不想恋战,一击未中便想远遁。百里屠苏又怎会给他机会,眉心若隐若现地出现一道鲜红色的烙印,仿若焚寂的剑刃形状,如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般灼目。黑色的瞳仁染上了淡红,握紧的双拳上缭绕着火红气焰,煞气四溢。 鬼面人心里一惊,手中的焚寂剑激烈地挣扎颤动,仿佛要脱手而去。他不似百里屠苏有剑灵傍身,与焚寂联系紧密,根本控制不住焚寂。即使盗走,也会很快就被追回,况且百里屠苏如今之象,似是引动了体内的煞气,他绝非敌手。可尊上的吩咐,他不能弃剑,万不得已之下,只好硬着头皮迎上去了。 被击倒的肇临喷出一口鲜血,五内具焚的痛苦让他不由自主地呢喃出声。那与百里屠苏激战的鬼面人听闻,心念急转下竟然生生挨了百里屠苏一击,冲到肇临身前一剑刺向他的胸膛。今夜一行他得到特别嘱咐,若是带不回焚寂,也要想办法往百里屠苏身上泼脏水,在这般情景下肇临就是泼脏水的最好对象。 谁知一剑刺到肇临胸口,他的身上却亮起了耀眼的红光,比百里屠苏身上的火焰更加灼目,一瞬间便刺瞎了鬼面人的眼睛。他惨叫一声,焚寂奋力往肇临身上刺下,刺中他肋下三寸重穴,一口鲜血喷洒在鬼面人身上。 百里屠苏瞪大眼,怒极攻心地飞身至鬼面人背后,一掌击中他的后心,将焚寂从肇临体内拔出,横扫一下,在鬼面人胸前狠狠划了一记,而后反手转拿剑尖,用剑柄打碎了鬼面人一口牙,又打断他的四肢让他无法自杀。 新仇旧恨一起涌上,让百里屠苏的怒气达到顶峰。十年前,也是这群鬼面人屠戮他乌蒙灵谷满族,如今又戕害肇临,让他如何手下留情,只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也难解心头之恨。 肇临穴道被刺穿,剧痛席卷浑身。他强撑着往百里屠苏身边爬了几步,腰间一块残缺的玉片闪烁着红光,吊着他最后一道气息。 百里屠苏将昏迷过去的鬼面人绑起,然后一手扶起肇临,另一手揪着鬼面人出了藏书阁。 彼时,藏书阁产生的动静也惊醒了不少人,掌教真人更是第一时间就赶到,看到奄奄一息的肇临和鬼面人时,差点将胡子揪下来一撮。 在琴川,欧阳少恭猛地从床上惊醒,挂在他的琴上缺了一角的火凤玉佩正在亮着红光,似乎在与遗落在远方的那一角相互呼应。 欧阳少恭长吐一口气,看看玉佩,又望着窗外呼啸的风雨半晌,才又躺回床上。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一直觉得游戏里的恭苏首次会面最有感觉,这次也想试试能不能写出我喜欢的那种感觉 第5章 五、神医与少侠(下) 第二天一早,欧阳少恭刚打开药庐的大门,就看到方如沁带着下人旺财急匆匆地赶了过来,方如沁秀美的脸上满布焦急神情,一把抓住欧阳少恭的袖子:“少恭不好了!兰生他不见了!” 欧阳少恭神色微讶,见方如沁心急如焚的模样,不慌不忙地反手拉着她进了药庐坐下,道:“如沁别急,慢慢说,发生了什么?” 方如沁坐立不安地揪着自己的袖子,慌乱不已地说:“昨夜,兰生忽然说他有事要出去一趟,我以为他想去玩儿,所以就没拦着他。谁知道他一出门就一晚上都没回来,今天早晨旺财还在门口捡到了兰生的青玉司南佩,就是这个。”方如沁说完便将一枚玉佩递给欧阳少恭,才懊恼地说道:“都是我不好,我不应该让他那么晚还一个人出门,他是我们方家的独苗,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欧阳少恭看了看青玉司南佩,又将其放到方如沁手边,道:“别急,这玉佩应该不是小兰掉的,而是有人特意放到门口告知你小兰不见了的信物,如果是这样,那么带走小兰的人必有所图,我们不妨先到官府去报案吧。” “少恭,你的意思是说,兰生是被人掳走的?” “没错。”欧阳少恭点头。 方如沁闻言,更加紧张了。她双手紧紧攥成拳,用力得指节都在发白:“我们方家广结善缘,并没有得罪过什么人,是谁带走了兰生?不行,我现在就去报案,旺财,跟我一起去!” “是,二小姐。” 方如沁步履匆匆地走出了药庐,连青玉司南佩都没来得及拿走。旺财见状也连忙跟上,两人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街道转角。 欧阳少恭眉心微蹙,莫名的有些心神不宁。他在想,会不会又像上一世一样是翻云寨搞的鬼?他昨晚捡到的瓶子里放的丹药是改良后的洗髓丹,虽然能让人变得力大无穷,法力无边,却也有极强的副作用,在药效消失后,服用过丹药的人就会变成傀儡,被练药之人控制。这样的洗髓丹与上一世又相差很大,他不能确定就是翻云寨所做,而且百里屠苏还没出现,为何一切都提前了? 想来想去都想不出答案,欧阳少恭的心静不下来,索性关了门,到官府去找方如沁准备再到茶小乖那边问一下情况。 不料才走到官府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了嘈杂的尖叫声,欧阳少恭心中一凛,快步往里走,刚踏进门颈侧就挨了一记,他想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便顺势装作昏迷倒了下去,身体并没有倒在地上,而是被人接住了。 欧阳少恭伪装成不省人事的样子,将呼吸放轻放缓以免露出破绽。他感觉自己被一个人抱起塞进一辆马车中,耳边还有其他几人的呼吸声,没一会儿马车便动了起来,车厢里响起了刻意压低的说话声。 “大哥,咱们抓方二小姐和那个聒噪的小少爷就算了,为什么连欧阳大夫也要一起带走啊?他在江湖上名声赫赫,要是被别人知道我们把他掳走,不定有多少武林人士冲上咱们翻云寨来救人呢!” “你懂什么!这个欧阳少恭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不就是一个小白脸吗?顶着神医的名头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我看了就烦!这次连他一起带走,他要是能为我们翻云寨所用我就留他一条狗命,要是不能就直接杀了!那些个武林人士怎么可能知道。” “可是大哥,他……他以前救过我娘,我不能恩将仇报啊……哎呦!大哥你干嘛打我?” “你给我闭嘴!老子说什么你们就做什么,别再废话!” “……是。” 简短的对话后,车厢里安静下来,欧阳少恭歪倒在软垫上,心里暗道:果然又是翻云寨的人,这个大哥应该就是翻云寨的寨主李潘安,没想到他还是和上辈子那样讨厌我。 欧阳少恭心中冷笑,他本不欲再与人动手,更不愿大开杀戒,不过若是李潘安真的想要与他动手,他自是不会客气,一把毒粉下去,他连拔刀的机会都不会有。 马车一路颠簸着来到赤峰山下,上山的路陡,马车上不去,欧阳少恭又被人抱起摇摇晃晃地往上走,许是走的捷径,这回很快就到达翻云寨,抱着欧阳少恭的人将他安置在地牢里,动作很是粗鲁,别说欧阳少恭没昏倒,就是真昏倒了估计也会被摔醒。 方兰生就在欧阳少恭旁边的牢房里,看到一个土匪大摇大摆地把欧阳少恭丢在隔壁牢房的草垛上,他一下子瞪圆了眼,气得一蹦而起,抓住铁栏破口大骂:“混蛋!你们怎么把少恭也给抓来了?还这么粗鲁地对他,不知道他身体弱受不了地牢的阴冷吗?等小爷我出去,一定把你们一个个都抓进官府能关上一辈子!” “你给俺闭嘴闭嘴!”看守地牢的一个土匪走到方兰生面前,拿着把锋利的大刀在他眼前晃了晃,cao着一口带有浓重乡音的官话:“你这娃子吵吵什么?能不能出去还不一定呢,别吵!” “谁说我出不去?谁说我出不去?”方兰生瞪着眼睛,非常坚决地说:“我二姐一定已经去报了官,官府很快就会找上你们翻云寨来,到时候你们一个一个的都跑不了!等着吃牢房吧!” 土匪哼哼两声,说:“方家二小姐现在也在俺们寨子里,明天就要嫁给俺们寨主了,不会有人来救你们的。” “什么?你们竟然把我二姐抓来了!放我出去!我不会放过你们的!听到没有你们快放我出去!”方兰生气急败坏地直跳脚,拼命摇晃着铁栏,那土匪不理他,径自扛着大刀走了。 方兰生喊了半天没有人应他,顿时浑身无力地跌坐在地上。这时,欧阳少恭睁开眼睛,走到铁栏前唤道:“小兰。” “少恭!”听到熟悉的呼唤,方兰生眼睛一亮,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奔到靠近欧阳少恭牢门的地方,“少恭少恭,你有没有事?那群土匪有没有把你怎么样?” 欧阳少恭摇摇头,道:“我没事,他们并没有把我怎么样,只是不知道将如沁带到了哪里。对了小兰,你怎么会被抓到这里来?” 听到欧阳少恭问起,方兰生兴奋的神情立刻变成了气愤,把那群土匪骂得狗血淋头后才说起自己的经历。 原来,方兰生昨天晚上出门是去找欧阳少恭的,他想拜托欧阳少恭去跟方如沁讲让她别再安排自己去和不认识的女孩子见面,谁知道半路上碰到一群蒙着脸鬼鬼祟祟的黑衣人,他一时好奇就跟了上去,没想到中途不小心发出了点声音,被人敲昏带走,醒来就在这里了。 “少恭,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方兰生神色蔫蔫,像霜打的茄子似的问。 欧阳少恭做回想状,片刻后道:“在昏迷中,我隐约听到他们提起过翻云寨三个字。” “那是什么地方?”方兰生一副比欧阳少恭更疑惑的样子,他想了一会儿没想出什么来,索性抛到一边,急切地说:“现在先不说这些。少恭,我刚刚听那个土匪说他们寨主明天就要迎娶我二姐,你快想想办法,你可千万不能让我二姐嫁给土匪头子啊!” 欧阳少恭见方兰生急得快哭了,连忙安抚道:“别着急,如沁被抓来之前去了官府一趟,翻云寨的人是在那里把如沁带走的,一定已经惊动了官府,他们很快就会找过来的。” 方兰生闻言,脸色好看了一点,但依旧苦着脸抱着铁栏说:“唉,要是有个从天而降的少侠出来救我们该多好。” 欧阳少恭失笑,走回草垛上坐下,开始闭目养神。 如果明天官府还是找不到这里来,欧阳少恭只能出手了,他虽然对方如沁没有男女之情,却也一直将她当成妹妹,不会眼睁睁看着她嫁给李潘安那个疯狂的男人。 ………………………… 百里屠苏背着芙蕖为他收拾好的包袱离开了天墉城,他是第一次下山,心中有着深深的迷茫,天地之大,不知该往何处去。然而冥冥之中却自有一种牵引,将他带到了琴川。 在藏经阁被鬼面人袭击后,百里屠苏压抑在心底的仇恨一瞬间点燃,差点控制不住焚寂煞气。肇临受了重伤,却没有生命危险,幸好他有一块残破玉片保护,不然凶多吉少。百里屠苏不想再留在天墉城坐以待毙,想下山寻找鬼面人的踪迹,原本掌教真人并不同意,他怕百里屠苏会遭到追杀。但执剑长老亲自出面劝说,他认为百里屠苏剑术小成,只差红尘经历,让他去磨砺一番也好。于是第二天,他就下了山,使用腾翔之术来到了琴川。 琴川里不知为何人心惶惶,大街上冷冷清清的都没什么人,连街道两旁的店铺也都关了门,很是奇怪。百里屠苏在附近走了一圈,突然看到墙上贴出了一张官府的告示,大意是赤峰山上有翻云寨的土匪作乱,抓走了欧阳少恭,方家少爷和方家二小姐,官府近日要前去铲除,为免余孽前来报复,最近几日大家最好少出门。 土匪作乱?还抓走了三个人。百里屠苏墨瞳中冷光一闪,在询问一个匆匆路过的老伯赤峰山的位置后,他带着阿翔赶了过去,又让阿翔在山上找出翻云寨,身形一闪便到了寨子前。 “什么人!”寨子外站着两个守门人,他们手里拿着大刀往前一砍,交错着挡住了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掠过,身体化为一道迅捷的影子瞬时将他们打晕,然后气势如虹地冲进翻云寨。刹那间,大喊敌袭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 地牢里,欧阳少恭沉心静气地在闭目养神,如画眉目沉静如水,让人不由自主地也跟着平静下来。方兰生躺在草垛上,嘴里叼着根枯草,叽里咕噜地不知道在嘟囔些什么,一会儿抓抓头发,一会儿挠挠墙壁,片刻都安静不下来。 忽然,一阵喧闹声打破了地牢里的安静,好半晌过去,一个身着玄色劲装的俊美少年走了进来。 黑发,墨瞳,英气勃勃的容貌,冰冷淡漠的气质,背上背着一柄长剑,分外不凡,也分外熟悉。 欧阳少恭猛地睁开眼,看到那少年时眼中流露出一丝掩不住的惊讶——竟然是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一路过来,不知道打晕踢翻了多少土匪,他是修道之人,断不会贸然杀生,总是手下留情,所以被拖延了不少时间,才从一个土匪口中逼问出被抓的人关在哪里。 走进阴冷昏暗的地牢,百里屠苏不禁皱起了眉,这里的条件太差了,听说他们还抓了一个身体不太好的大夫,不知道于他会不会有碍。 这般想着,百里屠苏来到了牢房前,目光一扫,直直落在了欧阳少恭身上,竟然愣住了。 那是一个怎样的人?一袭青衫袖卷风华,宛若谪仙,即使在昏暗的牢房里也仿佛在发光,掩盖不住他与生俱来的优雅出尘。一双长眉斜飞入鬓,墨色的桃花眼明亮温润,仿佛装下了星空和潭水,既深邃又清澈,令人不由自主地迷失其中。英挺的鼻,线条精致的薄唇,唇色浅淡,看上去极为柔软,让人忍不住想一亲芳泽。乌黑柔亮的长发随意扎起垂在胸前,肤色雪白稍显不健康,整个人宛如碧空中高悬的皓月,清雅脱俗,好似红尘仙。 百里屠苏看着欧阳少恭出神,忽略掉了他眼中的惊讶,只觉得这人好熟悉,连一向被坚冰覆盖的心都泛起了陌生的热度。 方兰生看到百里屠苏进来时高兴得就差手舞足蹈了,可百里屠苏进来后就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只拼命地盯着欧阳少恭看,方兰生又不高兴了。 他把欧阳少恭当亲人,加上欧阳少恭身子弱,他总是有着一种护犊子心理,现在看到百里屠苏这种发痴样子非常不爽,用力地摇摇铁栏:“喂喂!这位大侠,你是来救我们的吧?” 方兰生刻意放大的声音让百里屠苏猛地惊醒,他居然盯着一个人看了这么久,歉然地对欧阳少恭点点头,然后双掌拍向两个牢房,打碎了门上的锁。 门开了,方兰生也顾不上再生气,连忙从牢房里跑出去,又跑去扶欧阳少恭。许是在湿冷的地牢里呆久了,欧阳少恭起身时觉得浑身酸软,看来这次救出方如沁后,他又要大病一场了。 欧阳少恭被方兰生扶着走到百里屠苏跟前,强撑起身体对他一抱拳,道:“多谢少侠相救,在下欧阳少恭,一介大夫,这位是在下的好友方兰生,他的二姐如今也被带到翻云寨,被迫要嫁给寨主,还请少侠再次出手相救。” “我知道了。”百里屠苏点点头,转身往地牢外走,欧阳少恭和方兰生连忙跟上。 在路上随手抓了一个土匪逼问出方如沁的下落,百里屠苏一手刀打晕这个土匪,然后往他说的地方走去。刚刚寨主李潘安出去办事,正好不在寨子里,他没有受到太大的阻碍就把人救了出来。 方如沁看起来状态不错,李潘安将她抓来还没有把她怎么样。方兰生一见到方如沁就扑了过去,抱着她的腰蹦蹦跳跳的好一阵抱怨。 欧阳少恭身体虚冷不适,刚才有方兰生扶着还没什么,现在方兰生一走开他便脚步不稳,险些倒了下去。百里屠苏想也不想就走了过去,一手握着他的手,另一手托住他的手臂,将他扶得稳稳的。 “多谢。”欧阳少恭心里一惊,而后朝百里屠苏笑笑。其实他还是可以撑住的,这种难受远远不及他承受过的渡魂之痛。不过百里屠苏还是如上一世般的赤子心性,面冷心热,有着一份常人不及的单纯善良。 百里屠苏轻握着欧阳少恭的手,冰冷的触感让他不禁皱了眉头,手又收紧了几分,运转灵力悄悄渡进他的体内,想让他温暖一些,欧阳少恭只做不知,默默接受他的好意。那边方兰生与方如沁说完了话,两人转过头来,就看到脸色难掩苍白的欧阳少恭被百里屠苏扶着,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顿时担心得立刻走上前去。 “少恭你没事吧?是不是地牢里环境太差让你不舒服了?”方兰生扶着欧阳少恭的另一边担忧地问,问完了又开始大骂那群土匪:“该死的土匪!回去我一定要让人把他们全部抓起来关到茅房里!” “我没事。”欧阳少恭拍拍方兰生的手,声音轻得好像风一吹就散了似的,让人更担心了。 “好了别说了,我们赶紧回去吧!”方如沁担心欧阳少恭的身体,连忙说道。 百里屠苏点头,让方兰生和方如沁抓住自己,运起腾翔之术,很快便离开了翻云寨,到了方家门口。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写了两天,感觉还是差强人意,大家凑活着看吧。对了,不要嘲笑我的病弱攻梗,我好不容易才掰到少恭身上的 第6章 六、病中日常 回到方家后,欧阳少恭不出意料地晕倒了,然后大病了三天,吃了许多药,不仅没见好,反而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让方兰生和方如沁都担心得直跳脚。 百里屠苏跟着三人回到琴川后,应了方如沁的邀请在方家住下。见欧阳少恭病得严重,略懂一些粗浅医术的他不得不在神医面前班门弄斧了一会儿,诊出是寒气侵体,只能慢慢休养。 今天天气晴朗,阳光温暖而不灼热,很是怡人。欧阳少恭病了好几天,难得有力气,由百里屠苏扶着在院子里走了走才回房躺下休息。晒晒太阳对此时的欧阳少恭来说还是不错的,百里屠苏便让他在窗边的软榻上躺下,然后开窗,任由暖洋洋的日光洒在欧阳少恭身上,为他完美的容颜镀上一圈金边。 欧阳少恭倚在靠枕上,乌黑的长发如流水般披散在身上,脸色依旧苍白虚弱,薄唇却不再像前几日那样乌青,泛起了浅浅的粉红。他微微眯起眼,神情慵懒,少了平时的温和淡泊,多了些人间烟火气。 即使是红尘仙也是仙,百里屠苏总觉得初遇时的欧阳少恭很飘渺,不真实,明明触手可及,却恍惚远在天边。而如今见他这般模样,才感觉真实了许多。 百里屠苏端着今日的药监督欧阳少恭喝下,拉过被子给他盖上,看着他漂亮的眼眸被卷起的长睫覆盖,呼吸逐渐变得平缓悠长,才带上门离开,到隔壁的房间去打坐修炼。 转眼,又是三日过去。欧阳少恭已经病了十日之久,仍然不见好转,好在也没有恶化,只能让他慢慢养着。百里屠苏日日照顾欧阳少恭,没人知道他的心思,其实他也没什么心思,只是下意识地想亲近待人温柔的欧阳少恭。他的世界里从来不曾出现过这样的人,因为绝无仅有,所以显得弥足珍贵。 这天,欧阳少恭自觉身体好了不少,便到方家的花园里散散步,他已经在床上躺了十二天,骨头都躺钝了。来到一株七人都环抱不住的参天古树下,在一片清凉的繁荫中,欧阳少恭看到一身玄色劲装的百里屠苏正在舞剑,银光飞舞间,俊美的少年英姿勃发,恍若隔世。 欧阳少恭带着微笑观看百里屠苏舞剑,深邃的眸光仿佛穿越了时空,遇到久远岁月前那道同样英气逼人的身影上,眼中流露着怀念和释然,清瘦的身姿遗世独立,令人着迷。 百里屠苏一套剑法舞毕,回身收剑入鞘,一转身对上了欧阳少恭的目光,微微一愣,大步走了过去。 “你怎么出来了?”百里屠苏眉心微蹙,语气中带着些不赞同,拿起一旁石桌上方如沁着人给他送来的斗篷抖开,径自披在欧阳少恭身上。 黑色的斗篷与欧阳少恭身上的雪色长衫很是相配,他也任由百里屠苏给自己披上斗篷,系上带子,道:“我在床上已经躺得够久了,就想出来走走。” 百里屠苏沉默片刻,“天凉,出来时要多穿件衣服。” 欧阳少恭点点头,拉了下斗篷,向百里屠苏发出邀请:“陪我走走,我让人去拿我的九霄环珮琴了,一会儿我为你弹奏一曲吧。” “好,我给你舞剑。” 两人相伴着在花园里走了一圈,回到古树前时拿琴的下人正好碰上他们,于是欧阳少恭便在树下席地而坐,为百里屠苏弹了一曲“故人赋”,而百里屠苏也依言再舞了一套剑法。这是天墉城的剑法,本不应外传,然而他却心甘情愿为欧阳少恭的琴声做陪衬。 只相识短短数日,百里屠苏却有种他们已经认识了千万年的感觉,这般熟稔,这般和谐。 方兰生怀里抱着一袋糖炒栗子走街串巷闹得集市上一阵鸡飞狗跳后,才心满意足地回了方府。谁料甫一进门就被人拎住了耳朵,他疼得差点破口大骂,看到拎他耳朵的人是方如沁后,到了嘴边的怒骂打了个转变成了讪笑讨好。 “二、二姐,你今天不是出门谈生意去了吗?怎么回来得这么早?”方兰生小心翼翼地把头顺着方如沁手的方向靠去,免得被扯疼。 方如沁狠狠地拧了一把他的耳朵,在方兰生杀猪般的惨叫中放开,没好气地说:“我出去谈生意所以你又跑到集市上去胡闹?少恭还病着,你就不知道多照顾着点,成天溜出去玩儿,你什么时候才能懂点事啊!” 方兰生揉揉耳朵,不服气地顶嘴:“那我也想照顾少恭啊,可我的活儿不是都让那个木头脸抢走了吗?少恭天天给他弹琴和他聊天,我插不进嘴,不出门玩儿待在家里干什么。” “那你就不能看点书吗?书房里那些书你都看完了几本?成天就想着修仙修仙修仙,不务正业!”方如沁恨铁不成钢地说完,拽起方兰生往书房的方向走,“你给我看书去,不许再跑出去了!” 方兰生被方如沁拽得往前走了两步,忽然一下甩开她的手转头就跑,把方如沁气得够呛,直招呼让人把他抓住。 方兰生慌不择路像个没头苍蝇似的乱跑一通,居然跑到花园里来了,欧阳少恭和百里屠苏正要走出花园,却被他迎头撞过来,一头扎进欧阳少恭怀里,要不是百里屠苏伸手扶着,两人就一起摔下去了。 “小兰,你这是怎么了?”欧阳少恭拉着方兰生站稳,不解地问。 “我二姐要关我禁闭,我先走了,别跟她说你见过我!”方兰生不敢多停,头也不回地说完就飞奔而去,看那背影颇有落荒而逃的感觉。 百里屠苏见状,问:“他经常如此?” 欧阳少恭失笑道:“孩子心性,一直就没变过,就像长不大一样。我们走吧,一会儿如沁该追过来了。” “嗯。” 方兰生的仓皇奔跑让方家上下掀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最后以欧阳少恭出面调停告终。方如沁答应不会再关方兰生禁闭,方兰生也老老实实在家看了好几天的书,一场风波终于消停下来。 欧阳少恭一场大病竟病了半月有余,比以前久了很多,却没有多么严重,只是手脚冰凉,浑身虚冷无力而已。这些在他身上都算很平常的症状,怎么这次持续的时间如此之长还不见好转? 疑惑之下,原本抱着医者不自医想法的欧阳少恭给自己诊了把脉,并未发现什么异常,便用“内视”能力看了体内许久,终于发现了异常——有一丝不知何时侵入他体内的阴冥之气勾动了他的旧疾,导致他的病一直没有好转。 阴冥之气乃是天下至阴至寒,而欧阳少恭的旧疾是驱除了渡魂副作用而留下的另一后遗症,最怕受寒,难怪他病了这么久都没有起色。若非那一丝阴冥之气实在太少,他现在就不止是身体虚寒,浑身无力了。 欧阳少恭运转灵力想要消掉这一丝阴冥之气,但不知为何他的灵力遇上阴冥之气总会被吞噬,还因此使它壮大了不少,身体的症状加剧,他剧烈地咳嗽许久,居然咳出了血来。 百里屠苏端着药走进房间的时候,正好看到欧阳少恭伏在床边咳嗽的场景,他唇角一抹鲜艳的痕迹,让百里屠苏眉心猛地皱起。 “少恭。”百里屠苏把药往桌上一放,快步走到欧阳少恭身边将他扶起,手指搭在他的腕上为他把脉良久,眉头越皱越紧。 欧阳少恭靠在百里屠苏身上,已经好了一些的脸色又变得苍白如雪。他极力压制着体内那一丝乱窜的阴冥之气,又故意引导百里屠苏发现。他的灵力无法消除阴冥之气,那么百里屠苏的或许可以,他受焚寂煞气侵蚀,体质纯阳,正好克制至阴的阴冥之气。 果然,百里屠苏在欧阳少恭的引导下很快就发现了那丝阴冥之气。他二话不说就扶着欧阳少恭坐好,然后在他身后盘腿坐下,灵力流转至双掌,轻贴于欧阳少恭后背,小心翼翼地透入他的体内。 欧阳少恭将自己的内力隐藏起来,以百里屠苏的功力发现不了。他驱动灵力扑杀阴冥之气,不如欧阳少恭所料,确实有很大的效用,他很快就消除了那一丝阴冥之气。 两人的灵魂同属一源,百里屠苏的灵力在欧阳少恭体内没有受到丝毫阻碍,反而还化掉了灵力内的煞气,让百里屠苏惊讶非常。 将阴冥之气绞杀后,百里屠苏收回了灵力,慢慢扶着欧阳少恭躺下。见欧阳少恭苍白的脸色好看不少,他心里一安,又有些歉意:“抱歉少恭,我之前没有发现你体内有阴冥之气,让你这些天受了那么多罪。” “这不是你的错,不必自责。”欧阳少恭微笑着安抚道,他不问阴冥之气,只做不知,开了另一个话头:“屠苏,你可知我体内的阴冥之气从何而来?” 百里屠苏摇摇头,忽然身体一顿,想起了什么,“会不会是在翻云寨地牢中?那里阴冷得有些不寻常,我进去时都觉得难以忍受,但方兰生却没事。” “小兰体质不同寻常,并不惧怕阴寒之物,反而能够克制。”说起方兰生的特殊体质,欧阳少恭笑了笑,这与上一世相差许多,原本五行平衡的方兰生竟然有了难得一见的“佛骨”,最是克制这一类的阴寒之物,而且对于修仙而言也称得上根骨极佳。 百里屠苏点点头,“看来确实是翻云寨的地牢有古怪,少恭你就是从那里出来后就病了。我要去查探一番,若是底下真的有有害之物,我须除掉才行。” “屠苏。”欧阳少恭伸手拦住他,“你先不要着急。你上一次闯入翻云寨,一定让他们非常戒备,说不定那里已经布下天罗地网准备抓你了。翻云寨中虽然大部分不过是乌合之众,不值一提,但我担心他们有强大的后盾。” “什么强大的后盾?”百里屠苏转身在床边坐下。 “我也不知道,只是一种感觉。”从乌蒙灵谷一事开始,欧阳少恭心里就一直有着隐晦的不安,这次去了翻云寨也一样,他发现翻云寨里弥漫着一股死气,凡人和百里屠苏都感觉不到,是因为这股死气被封印住了,一旦封印消失死气爆发,翻云寨里所有人都会死。欧阳少恭很担心,他有种不详的预感,如果百里屠苏这次去了封印也许就会解除,到那时…… 欧阳少恭陷入了沉思,眉心不自觉地紧紧皱起。百里屠苏见他这般如临大敌,也开始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少恭,我一定要到翻云寨去,地牢下的东西我必须解决。”这是他身为一个修道者不能不做的事。 这一句虽然百里屠苏没有明说,欧阳少恭却也明白,这一趟他非去不可。 既然是这样,欧阳少恭道:“我陪你一起去。虽然我不懂什么法术,但略通岐黄之术,或许可以帮上你的忙。” “可是,太危险了……”百里屠苏不赞同地想拒绝,却被欧阳少恭坚定的神色打败了,“好,你和我一起去,但是一有危险我会立刻送你离开。” “好。”欧阳少恭扬唇浅笑,心中却在冷笑。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该走剧情了(望天) 目测这篇文不会太长 第7章 七、黄泉引 阴冥之气消失后,欧阳少恭的病就迅速好转,很快便没什么大碍了。虽然百里屠苏还是有些担心,怕到翻云寨后欧阳少恭又被阴冥之气缠上,不过欧阳少恭一句你会保护我就将他所有的担心都消融开去。 一袭幽蓝长衫,飘逸出尘的欧阳少恭与玄衣墨发,淡漠清冷的百里屠苏再次站在了翻云寨的门前。出乎意料的,门口居然没有人看守,安静得近乎死寂,太不寻常以至于让人更加不安。 “里面应是发生了什么异变,屠苏,一会儿千万要多加小心,不可冲动。”欧阳少恭鼻子轻嗅,闻到了空气中一股淡淡的邪异味道,有点像他被翻云寨抓走的前一晚捡到的那瓶丹药的味道,沉声嘱咐道。 “我们进去吧。”百里屠苏点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拔出了焚寂,将欧阳少恭护在身侧,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走进翻云寨,空气中的邪异味道一下子浓了很多,偌大的一个寨子里居然一片死寂,连虫鸣声都没有。到处都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沿途走过倒是看到地上洒落了不少药丸,和欧阳少恭捡到的一样,只是血腥味更重一点,副作用也会更大,应该是再次改良的结果。 看到这些丹药,欧阳少恭心里的不安感更重了。到了他这个境界,早已有了对危险的预知能力,能让他都觉得危险,这翻云寨的变故一定不会太简单。 改良后的洗髓丹吃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欧阳少恭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肯定比改良前更恐怖。如果一整个寨子的人都吃下这种丹药,会产生什么后果?欧阳少恭只是想想就觉得不寒而栗。 再次加重语气嘱咐百里屠苏多加小心,欧阳少恭已经做好了出手的打算。这一世变数太多,他虽功力高深,却并非天下无敌,无法在面对一切危机时都有恃无恐,泰然自若。 两人在翻云寨中转了一圈,还是半个人影都没看到,只好先去地牢,弄清楚那里有什么东西。 地牢里阴冷感比他们上次来时更重,呼一口气都能看到淡淡的白雾,地上已经凝结了一层薄霜。百里屠苏运转灵力,散发出温暖的热量,将欧阳少恭和自己都包裹住,免受寒气侵身。 百里屠苏环顾四周,仔细打量着地牢里的每一个角落,到每一间牢房里都看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欧阳少恭凝神探查,忽然发觉寒气正源源不断地从脚底传来,他眉心微蹙,恍然大悟,让百里屠苏把地面劈开。 焚寂剑剑刃裹火,三剑劈下,削掉了一层地板,裸-露出一层由五色石头砌成的地面,上面刻着无数深奥晦涩的符文,有微光在符文中流转闪烁,非同一般。 “这是什么?”百里屠苏对这种东西没有研究,看不出这些符文代表什么,正想走进去细看,就被欧阳少恭拽了回来。 “不要过去!”欧阳少恭的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他终于知道自己的不安从何而来了,“这是黄泉引,一种上古阵法,能够引幽冥之力为己用,一旦发动,幽冥之力爆发,会祸及琴川所有百姓。” 黄泉引来历不明,从长琴还未诞生之前就已经存在,属于天界的一种禁咒,威力超乎想象。曾有一个上古部族用黄泉引对付他们的对手,结果导致那个部族全族死绝,部族所在的地方直到现在都没有恢复过来,还是不毛之地。在这之后,黄泉引就被列为禁咒,禁止随意使用,太过伤天和了。 欧阳少恭将黄泉引的威力告诉百里屠苏,也把他惊住了,好半晌才拉着欧阳少恭后退数步,退出地牢,道:“黄泉引被列为禁咒,有破除的办法吗?” “有,只是现在我们还不能动它。”欧阳少恭沉着脸,目光如电,朝左侧看去,在路的尽头站着一群戴鬼面具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先对付这群人吧。” 看到那个熟悉的鬼面具,百里屠苏握着剑的手一下子收紧,墨瞳中有煞气一闪而过。他身形化光,迅速逼近了那群鬼面人,声音被远远抛在身后:“少恭,你在这里等我。” 百里屠苏冲入鬼面人当中,大战瞬间爆发,新仇旧恨一齐涌上,让百里屠苏红了眼,焚寂所过之处,鲜血四溅,所向披靡。他有心留下几个活口问话,将他们重伤却不致死,不料刚一停下,那几个重伤之人就咬舌自尽了。 看着满地尸体,百里屠苏收剑转身,走回欧阳少恭身边。 “可惜没能留下活口。”百里屠苏虽然狠急了鬼面人,却也知道现在的情况不太乐观,“不然或许可以从他们口中问出些什么来。” 欧阳少恭闻言却摇摇头,道:“他们只是一群探路的人,别说什么也不知道,就是知道他们也不会说的,就像刚刚那样宁可自尽也不落入我们手中。”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百里屠苏问。 “我们去炼丹房看看。”欧阳少恭眸光一闪,想起了那些散落的丹药,也许到那里会有所斩获。 翻云寨的炼丹房说是“房”,其实就是一个挖空的山洞,面积很大,和欧阳少恭上辈子在青玉坛使用的那个都差不多。里面有一个巨大的丹炉,旁边的架子上毫无秩序地摆放着数十瓶丹药,瓶子上没有标注,也不清楚都分别是什么丹药,但想来不是多好的东西,否则也不会随便放在这里了。 百里屠苏担心炼丹房有危险,照样走在前面当探路的。欧阳少恭进来时,嗅到一股淡淡的香味,这种香味似曾相识,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闻过,他索性不去在意。 炼丹房里同样一个人也没有,整座翻云寨好像一夜之间人去楼空。地上散落着几粒丹药,很多地方有暗色的污渍,丹炉下面的火焰还没熄灭,里面似乎还在蕴养灵丹,让欧阳少恭觉得似曾相识的味道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欧阳少恭捡起地上的一粒丹药闻了闻,又把架子上的所有丹药也都检查了一遍,几乎都是改良前的洗髓丹,难怪没有标注名称。唯一值得注意的就是丹炉,里面蕴养的丹药快要完成了,不知道是什么药,就连欧阳少恭也分辨不出来。 “少恭,你有什么发现吗?”百里屠苏走到欧阳少恭身边问。他在炼丹房里转了好几圈,唯一的收获就是翻出来几本书,上面的文字很奇怪,歪歪扭扭的跟鬼画符似的,给欧阳少恭也看不懂,虽然觉得没什么用,还是收了起来。 “没有。”欧阳少恭看着不甚平静的丹炉,眸光深邃莫测,“现在只能先等炉里的丹药出世了。” 两人静静地等待,随着时间的缓慢流逝,他们都不禁有种在一步步走向阴谋的感觉,这种感觉在一团金光顶开炉盖冲出丹炉的时候尤为强烈,不用欧阳少恭提醒,百里屠苏一把捞过那团金光,紧紧地攥在手里。 那团金光被百里屠苏抓住,拼命地挣扎了许久,好像有生命一样,丝丝缕缕的光芒从百里屠苏的指缝中射出,剧烈的挣扎让他的手不停地颤动,最终还是慢慢安静了下来。 百里屠苏缓缓张开手,生怕那金光又故态重萌地飞走,不过直到他的手指完全展开都没什么动静。 一粒黑褐色的药丸静静地躺在百里屠苏的手心,说是药丸,其实大小和色泽更像是一颗种子,散发出淡雅的清香,这种清香有轻微的晕眩作用,对人的身体却没有危害。欧阳少恭拈起那粒丹药放在鼻下嗅了嗅,忽然一把将其掷了出去,脸色大变。 “少恭,你怎么了?”百里屠苏以为那丹药让欧阳少恭身体不适,连忙走到他身边抓住他的手想给他把脉。 “我没事。”欧阳少恭拍拍百里屠苏的手示意他不用太紧张,又走回去把那粒丹药捡了回来,琉璃般剔透的眸子因为它染上了深沉的色彩,神情几番变化才归于平静。他解释道:“这不是丹药,是阴冥花的种子,我想,我终于知道地牢里的黄泉引是用来干什么的了。” 阴冥花传说是生长在冥界的花,然而冥界远在太古时期就已消亡,这种花便也在世间绝迹。阴冥花据说能够为将死之人延续寿元,还能赋予人们数百年的功力,只是有很强的副作用,服下后只能依靠吞噬活人灵魂为生。阴冥花的生长条件十分苛刻,在传说中是生长在黄泉里的,地牢里布下的黄泉引,目的应该就是用来培养这阴冥花。 欧阳少恭将阴冥花的来历和作用一一告知百里屠苏,后者听完后忍不住露出了一丝惊讶,随后变成了厌恶。 “此花虽功效逆天,副作用却也太过阴毒,吞噬活人灵魂,岂非要天下大乱?” “是啊。”欧阳少恭微微叹气,对这种子十分排斥,却因为事关重大不能丢掉,否则若是流落到他人手里,说不定又会引发一场浩劫,“阴冥花珍贵而稀少,即使在太古年间也没有几朵,没想到如今我竟能见到一颗种子,真不知是福是祸。” 百里屠苏点点头,忽然觉得不对,又疑惑地问:“阴冥花的种子如此珍贵,那幕后之人怎么会将其留在此处不带走?” “看来,应该是发生了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事。”欧阳少恭将种子收好,“走吧,我们去翻云寨的最后一个地方,或许那里会有答案。” 翻云寨的练武场上,两边放着数十把兵器,各种类型都有,材质都很好,不像是用来练手的。练武场上,密密麻麻地站满了人,整整齐齐地排着队,气息妖异,容貌似妖,邪气冲天。 欧阳少恭看到这些已经失去灵魂变为傀儡的人时,虽然早有预料,却依然忍不住皱起眉。他们都服下了改良的洗髓丹,成为别人手中的傀儡。欧阳少恭也曾用仙芝漱魂丹将几座城的人变成焦冥,他很清楚这类的丹药有多么伤天和,此时真正面对,饶是他过尽千帆,也不禁一叹。 百里屠苏不知道欧阳少恭的想法,在进入练武场时他第一反应就是伸手将欧阳少恭护在身后,焚寂警惕地挡在身前,看着那些数量多得令人头皮发麻的傀儡。 “看来整个寨子的人都在这里了。”百里屠苏紧张地握紧剑,这么多傀儡,蚁多还能咬死象呢,他有些担心保护不好欧阳少恭。 “不对,缺了一个人。”欧阳少恭的目光飞快地在这群傀儡中掠过,他没有看到李潘安,翻云寨的寨主不在里面。 百里屠苏正想问什么,却见那些原本闭着眼睛的傀儡猛地睁开眼,抬起青色锋利地爪子嘶吼着朝他们扑了过来。 炼丹房里,一道身影偷偷摸摸地跑了进来,那奇丑无比的容颜正是李潘安,他没有吃洗髓丹变成傀儡,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将阴冥花的种子种到地牢的黄泉引当中去。 谁知他打开丹炉,却发现里面的种子不见了,顿时愤怒地一掌拍翻了丹炉。 “是谁!是谁拿走了种子!”李潘安大吼一声,忽然想起有人进入了翻云寨,一定是他们拿走的,连忙冲出炼丹房往练武场飞奔过去。 练武场中,百里屠苏被发狂的傀儡里三层外三层结结实实地包裹住,欧阳少恭几乎看不到他身影,只能看到他焚寂横扫发出的剑光,将离他最近的一圈傀儡击成齑粉,但是很快他们空出的位置又被其他的傀儡填上,源源不断,杀之不尽。 这样下去不行,一旦百里屠苏力竭,就会被那些傀儡活活打死,必须另想他法。 欧阳少恭躲在一旁,正想着要不要暗中出手相助,一转眼却看到李潘安不知道从哪个角落蹿了进来,正冷冷地盯着他,眼中不仅有杀意,还有不知从何而来的嫉妒。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继续走剧情 第8章 八、阴谋乍现 欧阳少恭目光紧盯着百里屠苏,脑海中飞快地掠过一个又一个帮百里屠苏脱身的想法,却又都被他否决。就在他大脑飞速运转时,心里却升起一股被窥视的异样感觉,皱眉往感到窥视的方向看去,恰好看到了面目狰狞着朝他冲过来的李潘安。 估计每一个看过李潘安那张丑脸的人都忘不了他,更何况欧阳少恭的记忆力比大多数人都好,自然更是印象深刻。如今一眼望去,几乎是立刻就认出他了来,面对他的骤然逼近,欧阳少恭想也不想就广袖一甩拍在他身上,像拍苍蝇一样结结实实地把他拍飞十几米,脸色涨红,哇地吐出一口血来,难以置信地看着欧阳少恭。 下意识地出手后,欧阳少恭才反应过来此举不妥,回头看了看,百里屠苏还行忙着砍那些傀儡,没有注意到他这边的动静,心下才一安。 这时,耐摔打的李潘安从地上爬了起来,眼神恶毒地看着欧阳少恭,眼中细看还有一丝遮掩不住的不可思议,随机又咧开牙齿歪斜的嘴,道:“欧阳少恭啊欧阳少恭,看来你不像传闻中是个病殃殃的大夫,反而身怀绝技,深藏不露,你倒是有耐心,瞒得紧啊!” 欧阳少恭不语,一身雪色长衣清雅脱俗,云淡风轻地说:“阁下此言何解?可否为少恭解释一二?” “还要装模作样,你还在装模作样!”李潘安却不知道被欧阳少恭哪句话触动了敏感的神经,扭曲着脸嘶吼道:“这翻云寨布局还算精妙吧?我告诉你,这些都是为你准备的!你应该感到荣幸,然后乖乖地束手就擒,给我去死!” 为他准备的?欧阳少恭冷冷地抿紧唇角,乌发无风自动,眸光深沉。 在踏上练武场内时欧阳少恭就发现了,这翻云寨的布局古怪诡异,被人设计成了一个阵法,阵眼就是地牢,黄泉引引来的阴气是驱动阵法的枢纽,整个阵法自主运转,不需控制,且威力强大。启动阵法的引子不出意料应该就是阴冥花,一旦阴冥花的种子种进黄泉引,阵法就会被触发,这些傀儡将成为阵法的一部分,将阵法内的所有生灵格杀。布置阵法的人绝非等闲之辈,哪怕是欧阳少恭也不敢说自己就绝对有布置这样一个环环相扣的阵法的能力。 见欧阳少恭沉默不语,李潘安还以为他是被自己吓到了,顿时得意忘形地笑了起来:“怎么样?你是不是怕了?我告诉你,这个阵法就是为你设计的,一旦你进入翻云寨,我就会启动阵法……” “可你现在发动不了阵法。”欧阳少恭冷不妨出言打断了李潘安的话,虽然他并不惧怕这个阵法,但还是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先去了丹房一趟,否则他与百里屠苏二人此时应该已经陷入阵法中难以脱身了,“你愿意跟我说这么多话,是因为你没办法启动阵法,有出乎你意料的情况发生了。” 不得不说,欧阳少恭冷冷淡淡的一句话就像一把淬毒的尖刀,又狠又准地扎进李潘安的心窝。他咬牙切齿地瞪着欧阳少恭,非常想冲过去杀了他,可是欧阳少恭刚刚露的那一手让他不敢轻举妄动。又忍不住在心里暗恨,要不是刚才被一只狐妖绊住了脚步,他现在已经可以站在阵法外看着欧阳少恭极尽痛苦地死去了。 李潘安投鼠忌器不敢动手,欧阳少恭也碍于百里屠苏在场不好动手,两人的想法转了个弯微妙地统一了。为了保持这种状态暂时拖延一点时间,欧阳少恭没话找话地问:“你很讨厌我,为什么?” “讨厌你?不,我不讨厌你,我是憎恶你!我恨不得你现在就去死!”李潘安想也不想就回答,眼神中的痛恨和怨毒十分深刻,不像一朝一夕形成,反而像是长年累月地积累,直到现在才毫不掩饰地暴露出来,“你是个大夫,神医,江湖上崇拜爱戴你的人不知几何!而我呢?我只是个小人物,还长着这样一张脸,见天地被人欺辱嘲笑,像你这样的人根本不会懂!” “所以你是心理不平衡?”欧阳少恭并不因为李潘安的话而动怒,反而十分冷静地作出结论,如果李潘安知道,甚至品尝过他曾经遭受的痛苦,或许他就不会说出这样的话,还有可能会觉得小人物的生活也是一种可贵的幸福。 可惜李潘安不知道,也根本没有可能品尝到,他只是恶狠狠地盯着欧阳少恭,像一匹满心仇恨的恶狼盯着它的仇人,分外骇人:“我不是心理不平衡!你还记得一年前你在安和村义诊的事吗?” 欧阳少恭回想一下,点点头。欧阳少恭有一个习惯,他每到一个地方落脚,若是这地方比较贫瘠,百姓生活困苦,就会留下来免费义诊一个月,也正是因为他的这个习惯江湖上才有那么多人爱戴他,甚至自发地保护他。一年前他确实曾在安和村义诊一个月,但他不知道这和李潘安恨他有什么关系,上一世根本没这么多纠葛。 李潘安阴森森地笑了一下,本来就丑陋的容颜更加可怖,让人看了发毛:“那时我也在安和村,你名气和医术那么高,我想向你拜师,你却毫不留情地拒绝,事后我还被村子里的几个人揍了一顿,骂我不要脸让我不许再去骚扰你。当时我被打得奄奄一息,只剩一口气,那时候我就在想着,如果我能活下来,总有一天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欧阳少恭微微瞪大了眼,没想到就是因为这样的理由李潘安才这么恨他。 “我游历天下时,你知道有多少人想拜我为师吗?如果我都应下来,估计可以再建立一座天墉城了。”欧阳少恭颇感荒谬地说完,想想又说:“而且我当时好像没有看到过你,你长得这么……独特,要是见过我不会记不住。” “当时我易容了。”李潘安眯着眼,心里的杀意渐渐忍不住了,“你不答应我的拜师,只不过是因为你看不起像我这种生活在底层的人吧。也是,你出身富贵,即使家道中落也有青梅竹马照顾,身体羸弱却受尽宠爱,根本没过过苦日子,你怎么会知道,像我们这样的人,要活下去该是多么艰难的事!”李潘安说完,似乎已经忍无可忍,大吼着冲了上来,指甲瞬间变得坚硬漆黑,在阳光下泛着阴冷的光,一旦被抓到,开膛破肚都是轻的。 欧阳少恭后退几步,正在考虑要不要出手,忽的手上传来一阵巨力将他往后一扯,而后百里屠苏执剑前跃,焚寂狠狠劈在李潘安的手上,竟然没有伤他分毫,还溅起了阵阵火花,就像与金属撞上一样。 李潘安狞笑着说:“没用的,我早就服用了灵丹,身体金刚不坏,你的兵器根本伤不了我!” “试试就知道。”百里屠苏不因此而沮丧,更不理会他说的话,身体在空中旋转一百八十度,焚寂往前甩出,剑刃上红光乍起,无数道剑影呈扇形弹出,结结实实地将李潘安包裹其中,大多数剑影突破不了李潘安的体表防御,与他身体碰撞时发出铿锵声响,唯有几道凝实几分的,竟然刺进了李潘安身上几个重要穴道,让李潘安惊骇不已。 或许李潘安看不出来,但身经百战的欧阳少恭却看得十分清楚,那么多道剑影当中,唯有几道是有杀伤力的,其他的都只是为了掩护那几道剑影而存在。而且剑影弹出的角度十分巧妙,几乎封锁了李潘安所有逃跑的路线,逼得他不得不用自己的身体硬撼。 李潘安惨叫一声,看起来疼得不轻。人体周身穴道众多,稍有刺激便会让人痛不欲生,更何况是直接被利器刺进去。虽然因为李潘安体表防御强得变态,剑影只刺进去一点点,没办法造成致命打击,但那痛楚也够李潘安受的了。 李潘安被出人意表的百里屠苏激怒,不再傻傻的站着防御,而是主动发起了攻击,但却正中百里屠苏下怀。李潘安虽然吃过洗髓丹,力大无穷又防御极强,但不如百里屠苏从小受到系统的训练,各种招式花样百出,适合实战。百里屠苏故意激怒他,为的也就是这个目的。 果不其然,李潘安一发起进攻,就立刻落入了下风,几乎是被百里屠苏压着打毫无还手之力,但百里屠苏却并不想与他纠缠,毕竟他的攻击大部分都不能给李潘安带来太大的伤害,而且身后那些被他用秘术定住的傀儡就快醒来,必须尽快带着欧阳少恭离开这里。 心下有了算计,百里屠苏三个大招齐发,逼得李潘安连连后退。趁此机会百里屠苏搂住欧阳少恭的腰腾身而起,运起腾翔之术迅速消失在天际。 李潘安躲过三记杀招时觉得不对劲,威力太小了,转念一想才明白原来这只是一个幌子。可当他明白过来时,百里屠苏已经带着欧阳少恭远远遁走,顿时气得一脚踏裂了地板。 以最快的速度回到方家,百里屠苏脚一沾地就打滑一下,险些摔倒。欧阳少恭连忙托着他,手指轻轻搭在他的脉上,只是脱力而已。 “我没事。”欧阳少恭的手搭在百里屠苏的脉门上时他的身体僵了一下,毕竟是要害之地,难以习惯,不过他并没有挣开欧阳少恭的手,只是淡淡地说道。 “脱力而已,休息几日便无碍了。”欧阳少恭收回手时,百里屠苏已经自己站直了身体。 “这次翻云寨之行险象环生,还好你没事。”百里屠苏对自己与傀儡和李潘安交手的辛苦掠过不提,反而庆幸他保护好了欧阳少恭,这份赤诚心意与上一世两人未曾决裂时一模一样。 “还要多谢屠苏舍身相护。”欧阳少恭微微一笑,随后笑容便被忧虑取代,“只是这次探查,我发现了一些不寻常之事,那翻云寨已经被人设计成一座杀阵,若非我们拿走了阴冥花,此刻我们怕还被困在阵法中不得脱身。那李潘安说了,翻云寨是为了对付我设计的,恐怕此事背后另有隐情。” “少恭怀疑有人在针对你我?”百里屠苏察觉欧阳少恭话里有话,便问道。 不想欧阳少恭却摇摇头,道:“不是针对你我,而是针对我,这是李潘安亲口说的,我并不认为他会在这件事上骗我,而且我也不相信他所说的理由。” 接着,欧阳少恭把他和李潘安的对话挑着给百里屠苏说了一遍,省去最开始暴露实力的那两句。百里屠苏听了后,眉头紧锁,非常不悦。 “看来确实是有人故意针对你,而且来者不善。”百里屠苏对此表示困惑,他不明白,欧阳少恭为人温柔,心地和善,被他救治过的人遍布天下,为何会有人这般敌视他? 蓦的,百里屠苏瞳孔紧缩,他想起了那群与他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鬼面人,在翻云寨时他们也出现过,难道此事也与他们有关? “屠苏,你怎么了?”欧阳少恭不知道百里屠苏已经联想到鬼面人身上去了,只是见他脸色不对,疑惑地问。 百里屠苏勉强平复激荡的心绪,对欧阳少恭道:“我没事。少恭,你也累了一天了,我送你回房休息吧。” “好。”百里屠苏不想说,欧阳少恭自然不会强迫他。更何况,欧阳少恭心中也不甚平静,这件事里有许多疑点,答案还不明了,他必须仔细想一想。 百里屠苏将欧阳少恭送回房间,嘱咐他好好休息后便转身离开。他灵力耗尽,如今身体虚脱得厉害,脚步都在打飘,得尽快调息一番,否则坏了根基,会影响日后的修行。 酝酿许久的阴谋终于要浮出水面,在欧阳少恭没有察觉,或者说他已经察觉却没有太在意的时候,一张大网,正在悄悄向他和百里屠苏笼罩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确实是乔美人控,爱他爱得无比深沉,觉得这世上也就一个百里屠苏配的上他演的欧阳少恭了,所以不用担心,作者会是永远的恭苏恭all党O(∩_∩)O 第9章 九、侠义榜(上) 一日之计在于晨,欧阳少恭一如既往地早早起床,打了水简单洗漱后,他走到大堂打开了药庐的门,一低头,看到一个穿着蓝色衣裙的小姑娘蜷在门槛旁边,抱着膝盖头倚在墙上睡着,似乎觉得冷,睡得也不太安稳,身体时不时轻颤一下。 好像察觉到有人在注视自己,小姑娘猛地睁开眼睛,一双乌黑水亮的杏眼对上欧阳少恭略带诧异的目光,有些惊慌地站起身,手指拉拉裙子,无措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有些困了,我……” “没关系,先进来吧。”欧阳少恭收起眼中的诧异,眼眸含笑地打断了她慌乱的解释,侧身让开半步,“早晨天气凉,有什么事先进来再说。” “啊?”小姑娘有些讶异地瞪大眼,然后局促地笑了笑,走进了药庐。 欧阳少恭收拾一下柜台上的东西,让风晴雪,也就是那个小姑娘坐下,拎起茶壶给她倒了杯热茶放到她的手边,道:“你一个小姑娘,怎么跑到药庐门口睡觉,现在天气越来越冷了,会着凉的。” 风晴雪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暖意从喉咙蔓延到全身。她感激地向欧阳少恭笑了一下,说:“谢谢你。其实,我是到这里来找人的,我没钱住客栈,只能……”接下来的话风晴雪没好意思说出口,欧阳少恭却也知道,便体贴地岔开话题。 “琴川说大不大,却也不小,要在这里找人还是有些许难度的。”欧阳少恭当然知道风晴雪是来找什么人的,上一世他与她到最后亦成生死仇敌,如今却见面不相识,欧阳少恭心绪异常复杂,却掩饰得很好没被她看出来,“姑娘你又身无分文,一直露宿街头也不好,不如这样,我的药庐近日正在招一些人手,生意太好了我一人也忙不过来,你有没有兴趣?” “可以吗?”风晴雪闻言,漂亮的大眼睛里迸发出喜悦的光芒。 “当然可以。”欧阳少恭微笑点头,话刚说完,一个男子搀扶着病重的老婆婆走了进来,欧阳少恭起身迎上,对风晴雪低声道:“剩余的事我们等会儿再说吧。” “好。”风晴雪赶紧起身,帮着欧阳少恭扶着老婆婆坐下。 今日上午,药庐的生意依然很好,欧阳少恭觉得,江湖上那些源源不断慕名而来的人兴许会越来越多,短时间内他还是闲不下来的,得多招些帮手才行。 另一边,百里屠苏接下了侠义榜上的几个任务,刚刚离开了琴川。在翻云寨一事解决后,虽然方家人不说什么,百里屠苏却也知道自己一直住在方家不太妥当。经过一段时间的适应,他已经知道在江湖上行走银子是必不可少的东西,在征询了欧阳少恭的建议后,他选择做侠义榜的任务。既可以赚钱,又能行侠仗义,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不过这样的话,就不方便保护欧阳少恭了。百里屠苏现在已经认定,针对欧阳少恭的幕后之人与鬼面人脱不了干系,欧阳少恭没有武功,他不是很放心,为了保险起见,百里屠苏送给欧阳少恭一个小玩意儿,一旦欧阳少恭有危险,他就能立刻感知到赶回来救他。 漫天剑光交织成一张大网,劈头盖脸地罩住了双目赤红的狼妖,几近疯狂的狼妖拼命挣扎,但除了在自己身上多留下几道伤痕外什么作用也没有。 百里屠苏走上前,一剑刺穿了狼妖的心脏,狼妖不甘地怒嚎一声,化作轻烟消散开来,只留下一颗青色的内丹。 第二个任务完成了,百里屠苏捡起那颗光华内敛的内丹放好——这是作为任务完成的信物——向下一个任务所在的地方出发。 ……………… “少恭!少恭救命啊!” 安静的药庐中,欧阳少恭正在给病人写药方,忽然响起方兰生的惨叫声,由远及近,惊得欧阳少恭手一抖,一张快写好的药方就这么废了。 欧阳少恭眉头一皱,往药庐外走,决定如果方兰生不是有什么生命危险的话,一定要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走到门外,脚跟还没站稳,方兰生就冒冒失失地撞进了欧阳少恭的怀里,差点把他也带得摔倒。欧阳少恭扶着方兰生,目光往前看,一道金光飞快地朝他们所在的方位蹿来,气势汹汹好像来者不善。 金光落地,化为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红色裙子,金色外衫,颈上带着一条镶着许多玉石的华美项链,容貌精致可爱带点孩子气,此时正怒气冲冲地看着欧阳少恭怀里的方兰生。要不是方兰生抱着欧阳少恭的腰死活不肯松手,说不定那个小姑娘已经冲上来动手了。 欧阳少恭看到那小姑娘的长相时,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刚来了个风晴雪,又出了个襄玲,明明都不应该是她们出现的时间啊。欧阳少恭想着,又低头看了看方兰生,他脸上又惊呼又害怕,也和上一世不同,前世的方兰生可是对襄玲死缠烂打,何时露出过这样的神情。 看来出了他这个变故,扰乱了很多人的轨迹啊。 欧阳少恭轻叹一声,拉着方兰生躲到自己身后,然后对气愤不已的襄玲道:“姑娘这样追着小兰,可是他做了什么事惹姑娘生气?若是如此,在下替他向你赔个不是,希望姑娘海涵。” 或许是欧阳少恭态度谦和,加上爱美之心世人皆有,看到容貌绝丽气质又温柔的欧阳少恭代替方兰生向自己道歉,襄玲纵有再大的火气也消散了不少,声音下意识地放轻了许多:“漂亮哥哥你不知道,那个家伙他偷看我洗澡!” 什么? 欧阳少恭一怔,还没等他因为襄玲的古怪称呼而说什么时,就被她的下一句话劈得浑身无力,哭笑不得地把方兰生从身后拽了出来:“小兰,你是否……” “少恭你别听他胡说!”不等欧阳少恭把话说完,方兰生就跳脚道:“我才没有偷看她洗澡!我是被人暗算的!” “胡说!你明明就是偷看我洗澡,还敢不承认!”方兰生一开口,襄玲的怒气又噌噌地蹿上去了,捏紧的小拳头上有金色的灵力闪烁,好像闪电一般,吓得方兰生又躲到欧阳少恭身后去了。 两人各执一词,就这么在大街上你一言我一语地吵了起来,吵得欧阳少恭头都大了,想劝说都插不进嘴。 眼看矛盾就要激化,从动嘴升级到动手了,欧阳少恭正在考虑要不要用点特殊手段先让两人闭嘴时,百里屠苏的声音响了起来:“少恭,怎么了?” 话音刚落,刚刚还吵得热火朝天的两人不约而同地闭嘴了,欧阳少恭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一身玄色长衫的俊朗少年正往自己所在的地方走来,也不见他怎么动作,脚下光芒闪动,三两步就来到了欧阳少恭面前。 “屠苏,你来得正好。”看到百里屠苏出现,欧阳少恭松了口气,转头看向不远处的襄玲,只见不久前还怒不可遏的她已经平静了下来,一双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百里屠苏,美眸中异彩连连,脸上也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拉着百里屠苏回到了药庐,正在帮人抓药的风晴雪看到他时也十分兴奋,欧阳少恭略微无奈地笑了笑。以百里屠苏为主的小团队,今日算是在此地集合了。 风晴雪小时候与百里屠苏当了几天的玩伴,因此对他念念不忘。三年前她去了天墉城,在天墉城上时就与百里屠苏有交集了,可以说,她完全就是为了百里屠苏才去的天墉城,只不过后来因为被识破了幽都灵女的身份,又想找出帮助百里屠苏解决煞气的方法,所以才又回了幽都。三年后,百里屠苏下了天墉城,风晴雪恰好也偷偷离开了幽都,依靠灵蝶找到了琴川。 至于襄玲,她来到琴川完全就是一个巧合,目的与风晴雪相同,为找百里屠苏而来。小时候韩云溪救了一只小狐狸,这只小狐狸就是襄玲,她是来报恩的。 可惜对于两个姑娘的期待和诉说,百里屠苏依然一张平静无波的脸,唯有眼中泛起的波澜化解了满身淡漠,但他还是想不起风晴雪和襄玲所说的事。 “我想不起来。”百里屠苏淡声道:“小时候的记忆随着焚寂煞气被师傅一起封印住了,你们说的我都没有印象。”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印象,在听襄玲说他小时候救过她时,百里屠苏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些模糊的画面,画面中除了他和一只小狐狸,还有一个看不清长相的人。恍惚中百里屠苏觉得,他好像很喜欢那个人,而那个人给他的感觉,和……欧阳少恭很像。 这样想着,百里屠苏猛地转身,恰好欧阳少恭回头看他,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对上,熟悉的感觉在百里屠苏心中泛起。 “怎么了?”欧阳少恭见百里屠苏一直呆呆地看着自己,有些不解地问,“是不是在完成侠义榜任务时受伤了?” “……没有。”百里屠苏连忙别开眼,脸上流露出一点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的紧张。 一旁的襄玲看了百里屠苏好久,见他一直都没有注意到自己,有点失落地转向欧阳少恭,忽然走到他身边,拉了拉他的衣袖:“漂亮哥哥,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面啊?我觉得你好熟悉啊!”不仅熟悉,而且有种很想亲近的感觉,就像她在百里屠苏身上感觉到的一样。 小狐狸记性还挺好,竟然还记得他。欧阳少恭微微讶异,伸手拍拍她的头,语气温和地说:“没有啊,襄玲这么漂亮,如果见到我一定会记得的。” 事实证明,只要是雌性生物,无论是人还是妖,都喜欢被别人赞美。襄玲听到欧阳少恭的话,很开心地笑了起来,心中的亲近感越发强烈起来。 风晴雪的注意力一直放在百里屠苏身上,可惜百里屠苏也没有注意她,而是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让风晴雪很是失落。她有心上前和百里屠苏搭话,却不知为何有些不敢,最后看了看欧阳少恭,毅然决然地蹭了过去。 “晴雪,怎么了?”感觉到自己的衣袖又被人扯了扯,欧阳少恭转头,看到风晴雪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少恭,我可不可以住在你这里?”风晴雪万分期待地问。 “可以啊。”欧阳少恭失笑道,“药庐后院还有几间屋子,都打扫干净了,一会儿你去看看喜欢哪间,自己挑吧。” 欧阳少恭说的那几间屋子原本是为了药庐招收的人手准备的,风晴雪要留在药庐帮忙,当然也可以住在那里。 风晴雪眼睛一亮,开心得直点头。 “少恭哥哥,我也要住在你这里!”襄玲闻言,连忙也出声刷存在感。 百里屠苏回过神来,见襄玲和风晴雪都簇拥在欧阳少恭身边,心里莫名的有些不舒服,脱口而出道:“少恭,我想住你旁边的房间。” 今儿个都是怎么了?欧阳少恭有些不解,但还是点头应允了他们的要求。相谈甚欢的几人完全遗忘了旁边的方兰生,偷看洗澡事件就这么虎头蛇尾地结束了,虽然方兰生还是坚持自己没有偷看,而且十分不满几人无视他的举动,不过,谁管他呢。 作者有话要说: 刚刚看了一篇文,烂菊受,我不是很懂为什么那些主角喜欢把受写得跟个女表子公厕一样,自我代入会把自己代入到这种角色里吗?难道这就是正常人和蛇精病之间的区别? 第10章 十、侠义榜(下) 继方家之后,青囊药庐成为了百里屠苏在琴川的第二个居住地。和住在方家时的拘束不同,百里屠苏很喜欢药庐,这一点从他被方兰生撩拨了好几次都没用剑鞘把他抽出去就能看得出来。 在青囊药庐住下后,百里屠苏还有个“每日任务”,就是每天都刷一个侠义榜的任务,截止到今天他已经完成了六个中级任务,赚了不少钱,在江湖上也算是小有名气了。 青囊药庐的生意在最开始的爆满之后渐渐稳定了下来,虽然每天来抓药看病的人依旧络绎不绝,却不再像刚开始那会儿那么夸张了,有了风晴雪,襄玲和百里屠苏三人,外加两个伙计帮忙,生意完全忙得过来,欧阳少恭总算可以歇口气了。不过上天没让他安稳太久,很快又有麻烦找上门来。 中午,欧阳少恭送走最后一个来看病的大爷,正想招呼其他人去吃午饭,谁知突然一道寒光从药庐外疾射而来,目标直指欧阳少恭。不远处的百里屠苏感知到了危险,脚下一动便掠到欧阳少恭身边,两指夹住寒光——那是一枚蝴蝶镖。 竟然有人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偷袭欧阳少恭,百里屠苏千年不变的冰块脸露出一丝怒意,反手将蝴蝶镖按照它来时的轨迹射了出去,下一刻一声闷哼响起,有人被射中,但没人现身,看来是忍痛逃走了。 一旁的风晴雪和襄玲看得惊讶不已,惊讶过后又有淡淡的恼怒涌上。欧阳少恭差点就在他们面前被人袭击成功,简直太嚣张了! 欧阳少恭倒是没觉得有什么,表情一如既往的淡然,反而百里屠苏很愤怒,他周身的气压已经低到了极限。 “看来他们果然是冲着我来的。”欧阳少恭浅笑着摇了摇头,走到柜台后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 百里屠苏见状,心下稍安,脸色也好看了一些,走到欧阳少恭身边坐下,他坚定地说:“少恭,我会保护好你的。” “我知道。”欧阳少恭笑容温暖,驱散了百里屠苏心中的恼怒和不安。 襄玲放下手里的草药,蹦蹦跳跳地跑到欧阳少恭旁边,一脸好奇地问:“少恭哥哥,什么人冲着你来啊?是不是有人要害你?你告诉襄玲,襄玲去帮你解决他们吧!”襄玲说着还自信地拍了拍胸口,骄傲的神情就像一只开屏的小孔雀。 风晴雪也走了过来,听到襄玲的话时认真地点头,说:“对啊少恭,你要是有麻烦可以告诉我们,人多力量大,我们不怕麻烦的。” 被三个单纯的少年少女如此直白地关心,欧阳少恭又是感动又是好笑,“你们不用这么紧张,暂时不会有事的。今天的袭击不过是一次试探而已,短时间内那群隐藏在暗处的人不敢轻举妄动。”毕竟,他们还要考虑到他强大的实力带来的变数,即使他不会在众人面前使用。 早上,百里屠苏又去执行侠义榜上的任务,除了他自己外就连欧阳少恭也不知道他每天做的任务是什么,只知道不管是什么任务他都完成得很好,也没有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这就足够了。 不过今天的情况有些特殊,原先每天只要出门一个时辰百里屠苏就会回来,今天都到下午了都还不见人影,欧阳少恭觉得有些不对劲,风晴雪和襄玲则是早就紧张担心起来了。 “苏苏怎么还不回来,会不会出什么事了?……”风晴雪急得在大堂中团团转,不时探头看看门外,希望能够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襄玲坐在椅子上,小脸上是掩不住的焦急和担忧,衣角都被她捏得皱巴巴的,紧张程度与风晴雪不相上下。 唯一还冷静的人就是欧阳少恭,虽然百里屠苏现在还不是特别强,但一般的妖怪是伤不了他的,这么久还没回来,估计是被人困住,或者他自己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追查去了,危险会有,致命危机到不一定。 然而就在欧阳少恭刚冒出这个想法时,方兰生咋咋呼呼地冲了进来,手里还拿着块玉佩,那是欧阳少恭送给百里屠苏的能够平心静气的小法器,他很喜欢,一直都带在身上。 欧阳少恭眉心一跳,起身迎上气喘吁吁的方兰生:“小兰,发生什么事了?屠苏的玉佩怎么在你手上?” 方兰生跑得急,双手撑在膝盖上喘了好一会儿的气才稍微缓过来,边喘着粗气边说:“这个玉佩是我在城门口捡到的,旁边还有一封信,喏!”方兰生一把把玉佩和信都塞到欧阳少恭手里,然后跑一边坐着歇息去了。 风晴雪和襄玲迫不及待地凑到欧阳少恭身边,欧阳少恭打开信,信里只写了一个地点,没有任何落款和多余的信息。 赤峰山。 又是赤峰山,那里到底有什么东西,值得那些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将他引过去?还是说他们在那里做了足够留下他欧阳少恭的布置,所以带走了百里屠苏,请君入瓮? 能够带走百里屠苏,看来那些人下了不少功夫。欧阳少恭把信放到桌面上,眸色转深。 他,是不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挡了别人的路? 信上只有一个地点,再没其他信息,即使报官也没有任何用处。风晴雪和襄玲想现在就前往赤峰山救人,被欧阳少恭拦下了,理由很简单——他自己去。 “你说什么?!”欧阳少恭话音刚落,方兰生就激动得一蹦三尺高,“少恭你傻了吧?你一点武功都不会还自己去救人,到时候把你自己赔进去怎么办?” “我说的自己去,不是真的自己去。”欧阳少恭无奈地按住激动得在自己身边走来走去转个没完的方兰生,道:“我的意思是,我先前往赤峰山,晴雪,襄玲暗中跟着我,若是到时真的出了意外,我们也不至于陷入太被动的局面。更何况,现在我们还不知道带走屠苏的人有何目的,要是高调前去反而会置屠苏于险境。” 方兰生狐疑地打量着欧阳少恭,怕他又在忽悠自己。不过他琢磨了一下,觉得欧阳少恭说的也对,可又不放心让他一个人去,于是改了条件:“那我和你一起,我也不会武功,他们应该不介意两个不会武功的人一起走,反正就是不能让你独自冒险。” 一直都不太喜欢方兰生的襄玲破地天荒地赞同他的提议,点头道:“少恭哥哥一个人我们也不放心,虽然他很笨,但是出事时多一个人陪着你也好嘛。你们人类不是都说什么……”襄玲回想了一下,才继续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吗?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吧!” 风晴雪闻言笑了起来,摸摸襄玲的头说:“襄玲越来越会说话了,少恭,你就别逞强了,让兰生陪你吧。” 欧阳少恭对着三双布满期待的眸子,心中微一讶然,却也颇觉温暖,点头答应了他们。 事不宜迟,简单商量过后,欧阳少恭和方兰生出发前往赤峰山,风晴雪和襄玲则偷偷跟在两人身后,一来她们在暗中能做的事比较多,二来若是不敌那幕后之人也不至于被一网打尽,虽然是下策,却也只能凑活了。 因为不知道带走百里屠苏的人让他们去赤峰山的哪个地方,欧阳少恭索性带着方兰生把整座赤峰山走了遍,当然,短短的时间内他们肯定走不完,不过也不需要他们走完,他们就在山顶见到了想见的人。 蓝色长袍,英俊而沧桑的容颜,还有熟悉的有所图谋的笑容,那人正是雷严。 果然同他脱不了干系! 方兰生不认识雷严,不过他能感觉到在雷严出现后欧阳少恭周身的气压似乎低了一点,性格温和,待人一视同仁的欧阳少恭很少会有不待见一个人的时候,方兰生立刻就明白那个人的立场了,虽然他也不知道欧阳少恭是怎么认识这个人的。 “喂!是你写信让我们来这里的吗?”方兰生大声地问。 雷严笑而不语,他做了一个让方兰生很困惑的动作——用力剁了一下地面,然后整个身体宛如阳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失去了踪影。 无数道诡异的线条从雷严跺脚的地方浮现,朝四面八方蔓延开来,原本艳阳高照的晴朗天气一瞬间变成了乌云密布,蓝色的电弧在云层中若隐若现,噼啪声响不绝于耳。 方兰生被突然变化的天气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抱住欧阳少恭的手臂,然后往风晴雪和襄玲藏身的地方看去。原以为她们两个会现身,谁知直到那些线条蔓延到他们脚下都没见到她们。 欧阳少恭在那些线条浮现出来时心中便警铃大作,雷严的个性和风格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他绝不会做无谓的事,留无用的东西,这些不明线条必定暗藏杀机。 有方兰生在身侧,欧阳少恭不敢动用法力,但不代表他不能悄悄做手脚。欧阳少恭拉着方兰生后退,金色的灵力暗中从脚下潜入地下,想截住那些线条。可是他的灵力在碰到那些线条时,却好像碰到了漩涡,被迅速吞噬消灭,甚至还有巨大的反震力量,震得欧阳少恭脸色一白。 这些是什么东西?竟然能够克制他! 欧阳少恭实力很强,否则上一世他不会一人就与百里屠苏六人打成平手,但是这些黑色线条对他有很可怕的克制作用,他的灵力一与其接触就会立刻消散,别说攻击,就连防御都撑不了太久。 果然还是太大意了,以为这一次他不再插手百里屠苏的身世就能安安静静过完余下的一生,可人算不如天算,这一劫,他躲不掉。 黑色的线条迅速蔓延到欧阳少恭和方兰生的脚下,化为两个笼子,将他们笼罩在内,然后分别往不同的方向飞走。方兰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欧阳少恭消失在自己眼前,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被带往未知的地方,欧阳少恭表现得十分平静。幕后之人做了那么多布置,甚至还花费大力气找到克制他的东西,目的不就是为了他吗?现在时机差不多了,他应该也能看到那个人了吧。 那个,屠了乌蒙灵谷全族的人! 过了没多久,欧阳少恭就被送到了一处山谷中。山谷里异常安静,遍地开满了妖艳的黑色蔷薇花,带着魔性魅力和浓浓的诡谲。片刻后,黑色线条构成的牢笼落在一座石桥前,石桥的另一端站着一个白裙蒙面的女子。 女子背对着欧阳少恭,从背后看,她身姿曼妙,单是一个背影和半个侧脸就足以令人惊艳。只是她身上流露出十分浓重的恶意毁了她本该出尘脱俗的气质,而那份恶意是冲着欧阳少恭去的。 欧阳少恭确定自己不认识她,却在她身上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还有一种淡淡的亲切感,不知从何而来。 女子没有回头,手指微动,两道寒芒便刺穿了欧阳少恭的两边肩膀,快得他根本来不及反应。 “你……” 血液飞快地溢出,在欧阳少恭的白衫上渲染出大片浓郁鲜艳的色彩,晕眩感突兀地袭来,欧阳少恭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便失去了意识。 一个时辰后,各地的侠义榜上多出了一个任务——击杀欧阳少恭,百里屠苏。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觉得题目和内容没关系啊,这是一个很重要的伏笔哩 第11章 十一、囚牢 欧阳少恭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被锁在一个狭小的笼子里,手脚被锁链束缚,颈上也有一枚贴合颈部线条的铁环,将他牢牢固定在一方空间中,像极了那些被人捕捉到后关起来的猛兽。他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铁链碰撞发出些细碎的响声,却丝毫不受他灵力影响,反而阴冷寒凉的气息源源不断地汇入他体内,引发他的旧疾,冻得浑身僵硬,嘴唇发青。 笼子,锁链,和铁环都是由万年寒铁所制,内蕴阴寒之气,像是专门用来克制欧阳少恭的物什。真正的万年寒铁珍贵,纯粹的阴寒之气难求,不知道那幕后之人是如何得到的,还全数用在了他身上,即使是天界之战之前也很少有仙人能有这样的待遇,欧阳少恭真不知该为自己担忧,还是感到荣幸。 没有容欧阳少恭多想,遮盖在笼子上的幕布便被人掀开,灼目的阳光洒落,让眼睛习惯了黑暗的欧阳少恭眯起眼,慢慢才适应了突如其来的光线。在笼子前方距离十几米的地方,一顶朱红色的轿子安静地坐落,蓝色纱幔在微风中轻轻飘动,让轿子中身姿曼妙的女子身影若隐若现,神秘而又古怪的气氛往四周蔓延。 不需要猜测,欧阳少恭也知道那轿子里坐的正是他昏迷前见到的女子,那女子气质非凡,仙气盎然,绝非凡人,却又不像仙人,欧阳少恭从未见过她,也不清楚她究竟与乌蒙灵谷有何深仇大恨,以至于痛下杀手,屠戮全族。 要说欧阳少恭是怎么知道这女子就是屠了乌蒙灵谷一族的真凶,其实也只是推测而已,那女子的气息,与欧阳少恭当初在乌蒙灵谷时感受到的古怪气息几乎一模一样,差异的地方也只不过是那围绕在她周身的仙气,遮掩了她的一身天机,让欧阳少恭推算不了。 如果是全盛时期,欧阳少恭对上她绝对是压倒性胜利。可如今虎落平阳,他失了一半魂魄不说,还有旧疾缠身,实力不足全盛时期的十之五六,现在还被寒铁锁链缚住,胜败高下,一目了然,他即便再不甘也只能忍着,等待时机。 偌大的区域中,只有一顶轿子和一个笼子,轿子中的人与笼子中的人遥遥相望,十分默契地一言不发,周遭唯有秋蝉的蝉鸣声声声哀怨,气氛冷凝得可怕。 不知过了多久,轿子里的人认输了,她掀开轿帘走出,一身火红长裙,乌发随意披散,面上覆着轻纱,仅露出一双秋水翦瞳,单是这双眼睛就已经美丽非常,宽大的衣袖被风卷起,宛若青葱的玉手上一抹指环华美贵重,虽然袖子很快被落下遮挡住了戒指,却足够让欧阳少恭看清,且变了神色。 “凤栖梧桐梧落凤。”女子一双美眸紧盯着欧阳少恭,似乎是被他的神情取悦,她开了口,声音清脆如凤鸣,带着难以言喻的熟悉,“太子长琴,许久不见,你竟落魄至此,当真是风水轮流转。” 听着女子说话,欧阳少恭的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一些画面,十分模糊,快得他还来不及捕捉就已经消失,但女子手上那枚惊鸿一瞥的戒指他却万分熟悉。 梧桐戒,材质与凤来琴一样,皆是出自孕育太子长琴的梧桐神木,能够让一个凡人拥有堪比半仙的力量,那女子身上的仙气,怕也是因此而来。 梧桐戒并非太子长琴所有,而是在诞生之初便被火神祝融给予了神兽凤凰,之后天界大战,凤凰陨落,梧桐戒落入凡间不知所踪,凤族也在此之后便迅速衰亡,后来更是避世不出,情况不知。 牵涉到梧桐戒,欧阳少恭仍旧冷静,却也不免露出一丝焦虑和疑惑:“梧桐戒为何在你手中?” 女子没有回答,她是故意让欧阳少恭看到梧桐戒,却不打算现在就为他解答,她对欧阳少恭仍然抱着深深的戒备。欧阳少恭原身为战神,又历经渡魂之苦,心机之深举世难觅敌手,她只是靠着推演未来知道了欧阳少恭的性格和手段,才能一步步算计他至今,可即使如此,她也半分不敢大意,唯有立刻杀了他才能安心,因为还有一个最大的变数——百里屠苏。 “欧阳少恭,你一定要死,现在我便送你上路。”女子眼中流露出森然杀意,不容分说便双手结印,一只巨大的火凤在她头顶凝成,长啸着飞向欧阳少恭所在的笼子,猛地撞上,化为一团炙热火焰熊熊燃烧,热气冲天而起,甚至扭曲了空间。 欧阳少恭生于梧桐,本应不怕火焰,可这火焰中不知蕴含了什么,竟然烧得他浑身剧痛,血液都好像要被蒸干了一般,甚至还影响到了他的灵力,在身体中四处乱窜,仿佛落荒而逃的妖怪在经脉中横冲直撞,撞裂了几处经脉,两相夹击之下,他痛不欲生,却咬着牙根一声不吭。 这种感觉,就像回到了当初被龙渊部族的人生生切割灵魂铸造焚寂时一样,痛苦与愤恨交织,滋生出无尽怨气煞气,恨不得杀光全天下的人。欧阳少恭隐隐约约觉得,自己的身体正在消失,从脚步开始一直往上,很快就要灰飞烟灭,比化成荒魂更加彻底。 极度的痛苦下,欧阳少恭坚定的意志慢慢变得模糊,灵魂之火正在渐渐黯淡,熄灭,眼看就要活不成了。造成他这般痛苦的女子见状,扬唇一笑,眼中怨毒与残忍不断闪烁,心中满满的快意让她很想大笑起来。 然而下一秒,她的笑容就凝固在脸上。 万年寒铁所制的笼子轰地炸开,每一块碎屑都包裹着一团火焰像四面八方弹射开来。更加炙烈的火在空中燃起,凝聚成一条巨大的火龙,对着女子狂吼一声,尽显霸气,欧阳少恭就站在火龙头顶,乌发飞散,广袖轻扬,眸光冰冷,一身君临天下的气势无声蔓延。 那是属于战神的无上风采,即便如今虎落平阳,也不是那些阿猫阿狗可以随意轻视侮辱的存在。 女子脸色煞白,美眸中有无数情绪在那一瞬间闪过,最后化为惊恐和不甘,化成一道白光想逃离。 欧阳少恭冷哼一声,随手一抓,女子便身不由己地飞回他的面前,纤细的颈子被一只修长白皙的手紧紧扣住,在她的识海中搜索了一下百里屠苏的所在,而后稍稍一用力便折断她的脖子,她的身体变成轻烟消散。 “这个时代与你推算的不一样,莫要太过自信。”欧阳少恭身下的火龙散去,人却依然漂浮在空中,衣袂纷飞,风华出尘若谪仙,对着某个方向道,“虽然我不清楚你是何人,不过不要触及我的底线,否则即便你拥有梧桐戒,我也绝不轻饶!” 欧阳少恭说完,身影一闪消失在空中,去寻找百里屠苏了。 在欧阳少恭说话的那个方向,延伸出几万里的一座深山中,一个盘坐在青玉台上的女子喷出一口鲜血,她的穿着与容貌皆和被欧阳少恭杀死的那名女子一样。 女子看着面前漂浮的三个人偶,十指不甘地蜷缩握紧,身下的青玉台悄然出现几道裂缝。 果然不愧是天界战神太子长琴,即使落魄至此还是毁了她一个拥有五成实力的化身,不可小觑!可惜这次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今日杀不了他,下次再想出手,就更难了。 百里屠苏被困在一处阵法中,正挥舞着焚寂漫无目的地到处劈砍,剑气所过之处一片狼藉,却始终破不了阵法,且阵法中的血腥杀气诱导出了他体内的煞气,他现在双目赤红,仅有一点意识,离彻底沦陷也不晚了。 欧阳少恭赶到时,整个院子已经被焚寂剑气劈得七零八落,阵法符文不断地亮起光芒阻挡,但收效甚微,尽管如此,百里屠苏也奈何不了它,只能发泄似的用更大的力量砍下。 在欧阳少恭眼里,这只是一个很简单的阵法,但阵法中凝聚了大量怨气,致使百里屠苏煞气发作陷入癫狂,布置阵法的人是想让他发狂脱力后死去,真是恶毒! 欧阳少恭广袖一挥,巨大的力量击碎了阵眼,地上的符文立刻失去的作用,下一刻,一道杀气腾腾的剑气朝欧阳少恭袭来,他侧身躲过。 百里屠苏看到欧阳少恭时,仅存的一丝丝理智让他清醒了一点,可也只是一点而已,很快他又怒吼着扬剑,毫无顾忌地朝欧阳少恭砍下。 在百里屠苏面前,欧阳少恭不能使用灵力,只得再度躲开,只是速度毕竟慢了许多,左臂被划开一道口子,血液立刻流了出来。鲜血的味道刺激百里屠苏变得更加疯狂,可流血的人却是欧阳少恭,这让他的理智有一瞬间占了上风,在发狂和清醒之间挣扎。 “啊!——”百里屠苏一手捂着额头,痛苦地大吼,抓着焚寂的那只手颤抖得厉害,拼命地遏制再次出手的冲动,断断续续地说:“少……恭,你快点……快点离开这里……我不想……伤害你……啊!——” 欧阳少恭捂着左臂的伤口,看着不停地与煞气抗争的百里屠苏目光复杂,但他还是很快抬脚走了过去,不顾百里屠苏拼命闪躲的模样抓住他的双手。 “屠苏,冷静一点,慢慢来,不要太难为自己,想一想那些让你觉得开心快乐的事,你的师尊,师兄……” 欧阳少恭温润的声音如春风般平和,带着淡淡的暖意,抚平了百里屠苏因为他接近而升起的焦躁。他努力地如欧阳少恭所说回想让自己觉得开心的事,小时候师尊教他剑法,师兄关心他,还有……还有遇到欧阳少恭时发生的一切,他俊美柔和的容颜,他清越动人的琴声,他温暖和煦的微笑,他优雅出尘的姿态…… 慢慢的,焚寂煞气带来的痛苦愤怒怨恨正在消散,僵硬的身体放松了一点。可是被激发的煞气不甘如此,开始了剧烈的反扑。百里屠苏身不由己地回想起天墉城上陵端的为难和欺辱,师兄弟们的冷落和嘲讽,乌蒙灵谷被灭族时的场景,刚刚平息的疯狂如火星遇到煤油,再次猛烈地燃烧起来,眼睛赤红,仿若地狱,一把挣开欧阳少恭,扬起焚寂就要刺下去,可刺到半空便停了下来,他的理智不再,身体的本能也不允许他伤害欧阳少恭。 欧阳少恭被掀倒在地上,焚寂剑落下时还以为自己注定躲不过去了,谁知百里屠苏竟然硬生生地扛住,这让他的心情更加复杂,前世百里屠苏对他的好与今生的场景交织在一起,让他叹了口气。 罢了,就帮他一次吧。 欧阳少恭起身,不管百里屠苏的表情多么扭曲,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温和的灵力源源不断地渡入他的体内,帮他平缓激荡的灵力和煞气。百里屠苏刚开始时不停地挣扎,到了后来,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一样,竟然搂住欧阳少恭的腰,将自己的身体深深嵌入他的怀中。 正为百里屠苏梳理气息的欧阳少恭身体一僵,他不喜欢与他人有肢体接触,下意识地想推开百里屠苏,却被他抱得更紧了一些,双手与铁钳一样紧紧扣着他的腰身,抱得欧阳少恭骨头都有些隐隐作痛。 百里屠苏比欧阳少恭矮一些,额头贴在欧阳少恭的颈侧,牢牢地抱紧他,好像生怕被他推开似的,力气越发的大了。欧阳少恭从他的动作中察觉到了浓浓的不安和惶恐,僵硬了很久,还是腾出一只手在他的背上轻轻拍打,像安慰一个惊慌失措的孩子一样安抚他。 渐渐的,百里屠苏绷得死紧的身体放松了下来,粗重的呼吸和缓了许多,体内乱窜的灵力也回到正途,欧阳少恭终于松了口气。他低头想看看百里屠苏的状况,却见他靠在自己怀里闭眼睡着了,欧阳少恭正想着先拉开他绕在自己腰上的手,谁知才刚一作势要拉他就抱得更紧,眉头也紧紧蹙起,好像要醒来一般。欧阳少恭只好哭笑不得地收回手,他才睡得安稳些。 欧阳少恭揽着百里屠苏,运气腾翔之术回到赤峰山,听到不远处方兰生担忧焦急的呼喊,他应了一声,很快方兰生就闻声跑了过来,身后跟着风晴雪和襄玲。 灾难终于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少恭帅帅哒!恭喜屠苏点亮“吃豆腐”技能,希望日后争取修炼到满点,么么哒(≧▽≦) 第12章 十二、风波 百里屠苏醒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人是坐在床边的欧阳少恭,他原本正捧着一部医学典籍在看,好像若有所感似的回过头来,对上百里屠苏还有些迷糊的目光,微微一笑。 “屠苏,你醒了,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欧阳少恭放下医书,细心地询问一句,又将纤长的手指搭在百里屠苏的腕脉上诊脉。 百里屠苏动了动手,像按下了开关一样酸痛的感觉一下子涌上,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恰好这时,方兰生咋咋呼呼地端着碗粥踢门走了进来,见百里屠苏睁着眼睛看挂在床上方纱幔上的花纹,一把将粥重重放在桌子上,语气不满地说:“木头脸,你醒都醒了,是不是该放开少恭的手啦!” 百里屠苏闻言,下意识地低头去看,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抓着欧阳少恭的左手,也不知道抓了多久,两人的手心里都出了薄汗。怪不得他刚才觉得欧阳少恭的动作有些别扭,原来是被他抓住了一只手。 连忙把手放开,百里屠苏难得不再板着张冰块脸,露出尴尬的表情。他开口道歉道:“抱歉。” “没什么。”欧阳少恭倒是一点也不在意这个,若无其事地收回把脉的手,“你的身体并无大碍,只是脱力而已,休息几日便好。” 百里屠苏“嗯”了一声,手指忍不住蹭了蹭手心,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欧阳少恭手上的温度,有些凉,但握着有点软软的,感觉……还挺好的。 百里屠苏觉得挺好,方兰生可就不怎么觉得了,他气势汹汹地走到百里屠苏面前斜眼睨他,好像在看一只不怀好意的黄鼠狼,眼神中还带着三分责怪:“木头脸你说你怎么回事儿?从昨天带你回来开始就一直抓着少恭的手不放,害得少恭一整晚都没能好好休息,他手臂上也有伤呢!你说!你是不是对少恭有什么企图!?” 方兰生的话让百里屠苏微愕,第一反应是少恭手上有伤,第二反应是他抓着少恭的手一晚上? 这两件事儿对百里屠苏来说都不是小事儿,不过此时他顾不上尴尬,而是凑到欧阳少恭跟前嗅了嗅,果然在他身上嗅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和药味,脸色一冷:“是谁伤了少恭?”问完后他忽然回想起昨天的事,他好像煞气发作了,而且还差点拿焚寂砍到欧阳少恭,难道不是差点,真的弄伤了? 方兰生的话让欧阳少恭很是无奈,什么叫“有什么企图”,说得好像百里屠苏对他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一样。 欧阳少恭摇了摇头,正想说两句话打打圆场,就觉手上一凉,百里屠苏掀开了自己宽大的衣袖,露出修长白皙的手臂,还有手臂上包扎好的伤口。 方兰生看到百里屠苏的举动又要鬼吼鬼叫,却被百里屠苏冷冷的一眼瞪回去,下意识地闭上嘴。百里屠苏懒得理他,小心翼翼地揭开伤口上的绷带,露出一道泛着黑气的剑伤,这种熟悉的气息,正是焚寂剑的煞气。 果然是他砍伤的。百里屠苏眼中愧疚之色更浓,运转灵力驱除了伤口上的黑气才又轻手轻脚地把绷带缠回去,方兰生在一边看得大气不敢出。百里屠苏的表情太过凝重,他还以为有什么危险呢。 其实这道剑伤对欧阳少恭来说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要不是需要一点点磨掉伤口上的煞气,以他的恢复力早就愈合了。只是见百里屠苏和方兰生都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欧阳少恭无奈的同时也有些感动,就由他们去了。 百里屠苏把绷带缠好后,抿着唇一脸黯然。欧阳少恭看出他想对自己道歉,忙打断道:“好了,只是小伤而已,不要这么担心。小兰,你不是去厨房给屠苏煮粥了吗?粥呢?” 方兰生对着百里屠苏没个好脸色,不过还是依言走到桌子边端起粥递给他,没好气地说:“喏!快点吃快点好。” 百里屠苏看看欧阳少恭,见他一如既往对自己笑得温柔,垂下眼帘接过方兰生递来的粥,也不怕烫,三两口就吃完了。 养伤的日子是悠闲的,尤其在知道欧阳少恭手臂受伤后,方如沁就强硬地暂时关掉了药庐,让欧阳少恭和百里屠苏都到方家来养病,襄玲和风晴雪也住过来方便照顾他们。反正方家地大房间多,不怕没地方住。 少了玉衡碎片的掺和,方如沁对襄玲的第一印象还不错,觉得她是个可爱活泼的妹妹。风晴雪就不用说了,以她爽朗没心机的性格,估计没有多少人会讨厌她。 百里屠苏伤得不重,欧阳少恭用灵力为他平缓气息,压制煞气,顶多只是有些脱力,休息没两天又生龙活虎了。而且由于煞气发作时,他的神智已经不太清醒,所以并不记得欧阳少恭曾对他使用过灵力的事。欧阳少恭手上的剑伤好得慢,毕竟伤口中还有一些残留的煞气百里屠苏驱除不了,不过欧阳少恭恢复力惊人,五天过去也已经结痂了。 两人的伤养好后,青囊药庐又重新开张了,但不知怎么回事,这几天总是有很多江湖人跑来捣乱,嘴里还嚷嚷着要杀了欧阳少恭和百里屠苏,虽然都只是些不入流的小角色,却像苍蝇一样惹得他们烦不胜烦。 一开始欧阳少恭没当回事,他在江湖上行走几年,总有一些人看不惯他,或是嫉妒他,这样的报复事件已经也有过,只是没那么频繁。不过在百里屠苏杀了两个职业杀手后,他们开始感觉到不对劲了。 欧阳少恭在江湖中的名声很好,也不像某些神医一样有很多怪癖和规矩,不论贫富贵贱,只要是病人他都愿意医治,不仅赚不到多少钱,有时候还要贴钱给一些生活贫困的病人买药,除去一些心理扭曲的人譬如李潘安,他没有什么敌人,如果仅仅只是因为看不惯和嫉妒,不至于连职业杀手都出来。 不得已下,欧阳少恭只好又关掉刚开张的药庐,打算先把事情弄清楚再说。琴川消息最灵通的人是茶小乖茶楼的楼主茶小乖,他应该知道一点。 于是下午,百里屠苏,方兰生和风晴雪就找上了茶小乖。 茶小乖是个身材圆润的胖子,长得很讨喜,笑起来也很有亲和力。在得知百里屠苏,方兰生和风晴雪的来意后,他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伸出一只手。 单纯的百里屠苏和风晴雪不解其意,方兰生却一边撇着嘴一边熟门熟路地从怀里掏出一张面值为一百的银票拍到茶小乖手上:“给你,快点说!” “好嘞!”银票到手,茶小乖精神一振,坐直了身体,也不废话,很干脆地将他们需要的消息说了出来:“现在江湖的侠义榜排名第一的任务就是诛杀欧阳大夫和百里少侠,这个任务由发布侠义榜的某朝廷机构和江湖三大势力之一的青玉坛一起发布,任务的奖励,”茶小乖竖起一根手指,“是这个数。” “一万两?”方兰生道。 “再加十倍,而且是黄金!”茶小乖说起任务奖励时,眼睛都在发光,不过除了兴奋外倒也没表现出什么贪欲,“而且负责管理侠义榜的那个朝廷机构还放出话,只要有人能杀了欧阳大夫和百里少侠,他们还会给那个人一个六品官位,这还是圣上默许的!你们看,最近琴川多了不少外地人,估计都是冲着这个任务来的!” 百里屠苏脸色越来越冷,冻得茶小乖浑身一激灵,没敢再说什么废话。方兰生和风晴雪也不高兴,不过他们更多的是担心和疑惑。 欧阳少恭名声好,但总有很多人不在意这些名声,反而这个任务的奖励更让他们心动,听茶小乖说,江湖上绝大部分实力不错的独行侠都来了,还有一些是各大势力派来捡漏搅浑水的,琴川恐怕要因为这个任务而乱了。可是为什么朝廷和青玉坛都在针对欧阳少恭和百里屠苏?一个神医一个少侠,听着挺有分量,其实在浩瀚的江湖中不过是一滴水罢了,他们实在想不出那些人到底有什么理由来针对他们。 回到方家,方兰生和风晴雪闷闷地把茶小乖说的消息转述给欧阳少恭,他心里没怎么意外,看起来一点儿都不焦急,旁边听着的方如沁急了。 “真是混账!”方如沁一巴掌拍在椅子扶手上发出砰的一声,愤愤不平地说,“少恭和屠苏什么事都没做,他们为什么要这样针对你们?我看是有幕后推手推动,他们唯恐天下不乱而已!” 风晴雪咕咚咕咚灌了一杯茶,拿袖子擦擦嘴边的水渍,说:“我觉得他们就是那个幕后推手,我就是不明白,少恭人那么好,又没碍着他们,苏苏也才刚到琴川而已,哪儿来的那么大仇恨啊!” 百里屠苏一言不发,看向一直默不作声的欧阳少恭,他只是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表情平静淡然,看不出一点担心和忧虑,非常正常,又显得很不正常。 其他人也意识到欧阳少恭的沉默,纷纷都往他那边看去。欧阳少恭喝了口茶,一抬头就看到众人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不由得一笑:“你们不必太担心,就让一切顺其自然,我们静观其变就是。” “说得轻巧,我们怎么能不担心!”欧阳少恭话中有话,方兰生却听不懂他的言外之意,瞪圆了眼睛等着他的解释。 方如沁也点头道:“是啊少恭,你有什么打算就告诉我们吧,也让我们安心一点。” 方如沁说完,其他人也跟着点头,很好奇欧阳少恭会有什么办法解决这件事。 欧阳少恭不疾不徐地放下茶杯,目光平淡,语气轻缓:“人活在世上,总会有些头疼脑热,需要大夫的时候。我在江湖上行走时,救的人不知几何,其中不乏实力比青玉坛更强的势力重要人物。朝廷对江湖影响不大,青玉坛在江湖中也不可能只手遮天,这次的事件只是试探而已,不需要我们出手,就会有人帮我们解决。倒是试探过后,我们就要开始防范了,青玉坛炼丹之术不俗,医术精湛的人也有,下一次就不会这么简单了。” 欧阳少恭一席话让众人茅塞顿开,原来是他们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其实这件事也就是雷声大雨点小,没必要太认真,只要再扛过几天,解决那些小角色,很快一切都会结束。 想明白了这一点,所有人都放心了,就连欧阳少恭让药庐重新开门也没有人反对。经此一事,百里屠苏更加信任欧阳少恭,他自己毕竟涉世未深,思虑也没有欧阳少恭那么周到,有很多地方都需要他帮忙和向他学习。 百里屠苏隐隐约约觉得,或许自己这趟离开天墉城,最大的收获就是认识了欧阳少恭。 作者有话要说: 喜欢很容易,信任不简单,信任是爱的基础啊~ 第13章 十三、黑猫与陵越 果然如欧阳少恭所说,侠义榜悬赏带来的风波很快就平息了下去,这其中牵涉到的势力大大小小多不胜数,其中不乏想要搅浑水捞好处的路人甲,不过有那些底蕴深厚的大势力从中周旋,江湖中这一团被人为点燃的火,迅速地被人为熄灭掉了。 事实证明欧阳少恭是对的,在这件事之后,方兰生更加崇拜心思缜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欧阳少恭,成天地也不去大街上捣乱了,就跟在欧阳少恭屁股后面打转,还美其名曰接受良好熏陶。方如沁也不拦着,这样正好能让他安分一点,何乐不为。 药庐的生意慢慢淡下来了,毕竟也不是天天都有人生病,这种情况的出现在欧阳少恭预料之中,因此,他这几日倒是闲了下来,除了下午呆在药庐看诊,早晨和中午都到山上去采药,百里屠苏和方兰生自然是形影不离地跟着他,风晴雪还笑欧阳少恭多了两条小尾巴。 山腰上,欧阳少恭一早上的功夫只采了小半筐的药,其中大多是普通草药,少有比较珍贵的药材,毕竟这只是一座小山而已,他也不强求。 百里屠苏跟在欧阳少恭身边,他认识的草药并不多,所以一路上没采多少,就光听欧阳少恭教他认识采药了。当然,他对此还是很乐在其中的,这样宁静安逸的生活,他已经向往了很久,尤其生活中还有欧阳少恭陪着他。 至于方兰生,他背上背着的药筐里放满了各种各样的野果,手里还拿着一个啃得津津有味。采药?那是什么,他才不知道呢。 抬头看了看天色,已经临近正午了,欧阳少恭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对身后的百里屠苏道:“屠苏,我们到那边休息一会儿吧。” “嗯。”百里屠苏把欧阳少恭刚刚教他的一味草药小心地挖出来放到药筐里,然后跟上欧阳少恭的脚步,走到一棵已近深秋却依旧枝繁叶茂的大树下坐下。 欧阳少恭拿着他和百里屠苏的药筐,将里面的草药轻轻倒在地上,熟练地分门别类有层次地放好。 百里屠苏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突然看到欧阳少恭粉润的薄唇干燥得有些起皮,拿出挂在腰间的水囊想递给他,发现里面没水了,起身道:“少恭,我去打点水。” “好,路上小心。”欧阳少恭抬头看了他一眼,轻声嘱咐了一句,目送他离开,便低头继续给草药分类。 方兰生啃了两个野果,看了看欧阳少恭,坐不住地又跑到别处去玩儿了。欧阳少恭管不住他,嘱咐他注意一点,只得到他不走心的一句“知道了”,无奈地摇了摇头,暗道依然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冰冷的秋风吹得枝叶瑟瑟作响,没了百里屠苏和方兰生在身边,欧阳少恭感觉周围一下子静了许多。他将所有的草药都分好类放在药筐里,起身往前走了几步,眺望远方的层峦叠嶂,苍翠绵延,心情一下子放松了许多。 这些天他看似轻松,其实心中一直在揣测着那个拥有梧桐戒的人想做什么,但由于掌握的信息太少,他推测不出太多的东西来。说句实话,以他现在的能力,若是那个人隐忍不发,他确实做不了什么,就算想要反击,也找不到反击的对象,心里总是有些烦躁。 为了舒缓一下心情,欧阳少恭只得每日到这山上来,名为采药,其实只是想让自己放松一下,纠结这么多又有何用?不如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那个人不过一介反俗,她即便再强,还能真的杀了他不成? 想通了之后,欧阳少恭又自嘲一番。在这人间呆了太久,却也沾染到了凡人的优柔寡断,竟连这样简单的事情也拿来为难自己,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可也正是在人间呆了这么久,他才能清晰地感受到身为仙人时的寂寞,还好,那是他有悭臾陪伴,如今也有百里屠苏和方兰生他们,这一世的结局,总不会再像上一世那般惨淡了吧? 欧阳少恭微微一笑,转身想走回原地坐下。忽然听得树上响起一声猫叫,他抬头看去,一只巴掌大的小黑猫趴在树上,浅蓝色圆溜溜的眸子定定地看着他,十分可爱。 这只黑猫不太普通,身上有些许淡薄的妖气,灵息却很纯净,不曾杀生。 在欧阳少恭略微惊讶时,那只黑猫忽然直起身,一下子跳到欧阳少恭怀里,小脑袋在他脖颈上蹭了蹭,软软痒痒的感觉让他忍不住笑了一声。 “真是个调皮的小家伙。”欧阳少恭双手抱住小黑猫,手指在它下巴处挠了挠,另一只手还温柔地给它顺顺毛,舒服得它细声细气地喵了几声,尾音还带着颤。 百里屠苏拿着装满水的水囊回来时,就看到欧阳少恭懒懒地倚在树干上,绝美的脸庞难得露出些许慵懒的神色,漂亮的眼眸水波流转,流泄出不经意的魅惑,让百里屠苏呼吸一窒。 下一秒,百里屠苏就看到一只黑猫舒舒服服地窝在欧阳少恭怀里,不时抬起头撒娇似的蹭蹭他白皙纤细的手指,他也不反感,微笑着给黑猫顺毛挠痒。 百里屠苏眉稍轻挑,脸上的神情有些不自然,心里也有点不舒服。 另一边,闲不住的方兰生满山跑,一会儿爬树摘野果,一会儿又跳进小溪里踩水抓鱼,也不嫌弃这天气太冷,一个人自娱自乐也能玩得不亦乐乎。 玩儿累了,他就坐在溪边泡脚,溪水凉得彻骨,他也不觉得冷,嘴里叼着半枯萎的草根,眼珠子嘀溜溜地转动,好像在打什么主意似的。 没过多久,方兰生泡脚泡得差不多了,抖抖脚把水抖干,穿上鞋袜,转身往回走,想去找欧阳少恭。但是他刚迈开脚步,就看到一道蓝光落在面前,化为一个穿着蓝色长袍的俊美男子,乍一看觉得有些眼熟,仔细一看却发现自己根本没见过。 这男子便是追着猫妖而来的陵越。 百里屠苏下山已有一段时间了,却一点音讯也没有,陵越很是担心,便借着捉妖的理由下山寻找百里屠苏,途中遇到一只偷窃别人家的鱼的猫妖,便一路追赶了过来,结果不慎追丢了。看到方兰生,就停下想问问他。 “这位公子,请问你有没有看到一只黑猫?这么大的,眼睛里蓝色。”陵越比划了一下黑猫的大小,询问道。 方兰生摇摇头,他一直在满山跑,但没见过什么黑猫,不过他对突然出现的陵越很好奇,问:“这位大哥,你刚才一下子就出现了,你是不是修道者啊?” “嗯,实不相瞒,我是追着一只猫妖追到这里来的,你如果没有见过就算了,我先走一步。”陵越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方兰生眼睛一亮,连忙抓住陵越,围着他转了一圈,一脸兴奋地问:“你是修道者,那你收不收徒弟啊?你看看我怎么样?能不能当你徒弟?” 陵越有些尴尬,他还是第一次碰到这么直接求他收徒的人,从方兰生手中抽回了自己的手臂,道:“我们门派的弟子是不收徒的,抱歉,我要去捉妖了,你还是快回家吧,当心遇到妖怪会很危险。” “诶诶!等等!我不怕危险的!喂!”方兰生想再说什么,就见陵越再度化为蓝光消失,顿时失落地踢飞了脚下的一块石头。 百里屠苏把水囊递给欧阳少恭,看了看懒洋洋趴在他怀里的黑猫,虽然心里有些不舒服,却也没说什么。 过了不多时,陵越循着空气中那一缕妖气追了过来,第一眼便看到欧阳少恭抱着黑猫,大喝一声:“小心!那只是猫妖!” 百里屠苏下意识地挡在欧阳少恭身前,看到来人是陵越时愣了一下,这时陵越也看到了他,看看一下子弓腰炸毛的黑猫,又看看百里屠苏,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 “师兄?” “屠苏?” 欧阳少恭低声安抚着炸毛的黑猫,冲着陵越低吼的黑猫会一会儿才安静下来,窝在他怀中眯眼假寐。陵越也顾不上这只猫妖,注意力都放在了百里屠苏身上。 “屠苏,你怎么在这里?”陵越走到百里屠苏身边,问道。 百里屠苏看了看欧阳少恭,说:“我无意间来到琴川,在这里发现了鬼面人的踪迹,所以就留在这里调查。对了师兄,这位是欧阳少恭,我新认识的朋友,他帮了我很多忙。” 陵越这才看到一旁的欧阳少恭,有些歉然地笑了笑,朝他拱手道:“在下陵越,天墉城大弟子,也是屠苏的师兄,多谢你这些天来一直照顾屠苏。” 欧阳少恭微笑着回礼:“在下欧阳少恭,一介大夫,不足挂齿。我与屠苏是志同道合的好友,担不起公子的感谢。” 陵越本非拘泥礼节之人,听欧阳少恭这么说,便道:“叫我陵越就好,我曾经听闻江湖上有位名叫欧阳少恭的名医,应该就是你吧,何必如此自谦。” 欧阳少恭没有反驳,低头看到怀里对陵越颇有敌意的猫妖,想起他刚才略显焦急的大喝,问:“对了陵越,你刚才说这只黑猫是猫妖?” 陵越看到他怀中猫妖时,眉头一皱:“确实,我看到这只猫妖时它正在偷一户人家的鱼干,所以就一路追着它到了这儿来。不过它并未杀生,也不算罪大恶极的妖孽,我不想伤它性命。” “原来是这样。”欧阳少恭笑了笑,见黑猫还在对陵越张牙舞爪龇牙咧嘴,又道:“既然它未曾杀生,可否请你放它离开?我可以饲养它,不会让它再去……偷别人家的东西。” 陵越闻言,看了看黑猫,见它乐滋滋地点头然后往欧阳少恭怀里拱,想到它确实没有做过坏事,便同意了。 百里屠苏站在一边,等两人谈完后才开口道:“少恭,师兄,现在临近中午,我们还是下山再谈吧。” “好。”陵越没有意见。 欧阳少恭往方兰生离开的方向看看,对两人说:“小兰还没回来,还是等他回来我们再一起下山吧。” 欧阳少恭话音刚落,就听到方兰生咋咋呼呼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少恭木头脸!我告诉你们一件事,我刚才看到了一个修道者……” 陵越听到这个不久前才接触过的声音,身体僵了一下,转头看去,果然是那个长相精致的少年,方兰生。方兰生蹦蹦跳跳地跑过来,看到站在百里屠苏身边的陵越时,欣喜地蹦了一下,嗖地一声蹿到陵越面前。 “这位大哥,咱们又见面了!” 陵越无奈地笑了一下,“是啊,确实很巧。” 百里屠苏见状,疑惑地问:“师兄,你认识兰生?” 陵越正想说刚刚才见过,就听到方兰生一惊一乍地问:“师兄?木头脸这位大哥是你师兄?” 百里屠苏点点头。 “那我们还真是有缘啊!”方兰生高兴地自来熟地抱住了陵越的手臂,朝百里屠苏翻了个白眼,说:“你不愿意教我法术没关系,现在有你师兄在,哈哈!师兄师兄师兄,你能不能教我法术?你觉得我根骨怎么样?有没有修行的资质啊?啊?” 陵越被方兰生一连串的问题搞得头大不已,烦恼地想着该怎么回答。欧阳少恭和百里屠苏看到陵越的苦脸,忍不住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大师兄就位!屠苏最大的情敌小黑猫就位!另外,小黑猫不是黑曜啊,大家别脑补到那边去了 第14章 十四、又起 陵越的到来让百里屠苏感到很意外,一般来说身为天墉城大师兄的陵越除非必要是不会随意下山的,但这次却为了寻他而来,虽说有师尊紫胤真人的允许,但百里屠苏心里还是有些过不去。而且,陵越要求自己随他一起回天墉城,也让百里屠苏觉得很为难。 青囊药庐后院,百里屠苏和陵越分别坐在各自对面的石椅上,令人窒息的安静在两人之间弥漫。 最终,还是陵越出声打破了沉默:“屠苏,鬼面人之事我会帮你调查,肇临的伤已经好了不少,再过一段时间就可以醒过来,他是最接近鬼面人的人,或许可以为我们找到一些线索。但前提是,你要跟我回去。” 陵越的话没能让百里屠苏的表情有太大的波澜,他毫不犹豫地拒绝:“师兄,我不能跟你回去。关于鬼面人我已经有了一些线索,还同他们交过手,而且现在有人盯上了少恭,少恭助我良多,我若在此时离他而去,岂非不义。” 陵越默然。说到欧阳少恭,陵越在第一眼看到他时就觉得他不是个简单的人,无论对谁都那么温柔周到,滴水不露,定力比之他的师尊紫胤真人都丝毫不差,这样的人必定城府极深,让陵越心惊不已。百里屠苏心思单纯,他的生活里从未出现过像欧阳少恭这样的人,被吸引自是理所当然,可陵越却不放心,他不放心在他心中心机深沉的欧阳少恭。 百里屠苏不知道陵越在想什么,但他也看得出来陵越的担忧,虽然不清楚他在担忧什么,却还是宽慰道:“师兄不必担心我,我在这里过得很好,而且大家对我都很不错。” 陵越知道百里屠苏这是想岔了,眉心微皱,犹豫了半晌还是没有说出自己真正的想法,微微一笑:“我不是担心这个,我只是……你的煞气如何了?离开天墉城这段时间来有发作过吗?” 听陵越说起煞气,百里屠苏脸色一沉,说:“被人算计,发作过一次,是少恭帮我压制了下去。” 陵越一惊,追问道:“怎么回事?” 百里屠苏毫无保留地将前不久被困在阵法里煞气发作的事告诉陵越,陵越怒气顿生,竭力平静道:“也是那些鬼面人做的吗?” “应该是。”百里屠苏点头。 陵越脸色更加凝重和难看,忽然好像想起什么似的,问:“你刚才说,少恭帮你压制了煞气?他是怎么知道你体内有煞气的?” “是我告诉他的。”百里屠苏道:“那时候我陷入阵法,煞气发作,发狂起来险些杀了他,是他帮我暂时将煞气压制了下去,后来我醒来后就告诉了他。”说到这里,百里屠苏忽然想起自己煞气发作时死死地抱住欧阳少恭之事,淡漠的神情露出了些许的不自然。 陵越没有注意到百里屠苏脸上那一点点不自然,面露惊异:“那他能不能帮你除掉煞气,或是长久地压制?” 百里屠苏有些失落地摇头,说:“少恭对焚寂煞气没有什么办法,上次他也只是碰巧而已。” 陵越闻言,无奈地叹了口气。在他心里百里屠苏的安危是最重要的,鬼面人可以慢慢查,百里屠苏的身体却耽搁不得,现在听到连闻名遐迩的神医欧阳少恭都没有办法遏制他体内的焚寂煞气,更为浓重的担忧席卷心头。 欧阳少恭的茶杯刚刚举到唇边,听到方兰生的转述,轻轻放下杯子,问:“你怎么知道屠苏和陵越的谈话内容的?难道他们说话的时候你在旁边偷听?” 方兰生嘿嘿地笑了起来,即使被欧阳少恭拆穿也一点不心虚,笑嘻嘻地说:“我是站在树后光明正大地听,对了少恭,木头脸体内的那什么煞气连你也没办法治吗?” 欧阳少恭摩挲着略显粗糙的杯子,沉吟片刻,道:“屠苏的病和普通的疾病相差甚远,甚至不能说是一种病,其中的状况比较复杂,现在的我还没有办法解决。” “怎么会?你不是神医吗?”方兰生不敢置信,从小到大,方兰生从来没见过有什么事能难住欧阳少恭,现在他直接承认自己治不了百里屠苏的病,让方兰生十分惊讶,甚至有荒谬的感觉。 欧阳少恭见他一脸被雷劈了似的表情,无奈笑道:“神医之名不过是虚名而已,天下之大,奇人轶事多不胜数,我并非万能,怎么可能事事都能解决。” 方兰生悻悻地耷拉着脑袋:“连少恭你都没办法,那木头脸不是没救了?” “这倒也不一定。”出乎意料的,欧阳少恭摇了摇头,眼眸微眯:“屠苏的病是因为煞气侵体,煞气与他的灵魂融合,若是可以将两者分离,然后吸出煞气,他的病也就不药而愈了。” 方兰生的眼睛又亮了起来,兴奋地问:“那怎么才能让煞气和木头脸的灵魂分离?又怎么吸出煞气呢?” 若是他知道,上辈子就不会那么费心地寻找玉衡,又策划那么多事了。欧阳少恭苦笑着摇了摇头,说:“这个办法虽说简单,却也十分难以实现,我暂时还找不到可以让煞气与屠苏灵魂分离的东西。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没有把这个方法告诉屠苏。” 方兰生却一点都不失望,反而兴致勃勃地说:“木头脸不是天墉城弟子吗?天墉城底蕴深厚,应该会有这样的东西吧,就算没有,可能也有类似的记载,让他回去查一查说不定就能找到了。” “难说。”欧阳少恭不置可否,这个方法他上一世就想到了,他会潜入天墉城那么久与这件事也有一定的关系,可依旧没有发现相关的记载,“我不说,只是因为这个方法我没有把握,它不一定成功,也不一定有这样的东西存在,我怕给了屠苏希望又让他失望。” “我不怕失望。” 没等方兰生说什么,就听到门外传来了百里屠苏的声音,欧阳少恭和方兰生讶异地抬头看去,就见百里屠苏大步走了进来,身边还跟着陵越。 “屠苏?”欧阳少恭讶然,百里屠苏会说这句话,就说明他听到了自己的话,可他与陵越在外面站了那么久,他却丝毫没有察觉到他们的存在,着实让他惊讶不已。 百里屠苏看着欧阳少恭,抿了抿嘴唇道:“从小到大,我已经不知道失望了多少次,所以我不怕失望。” “没错。”陵越也赞同道,虽然他并不是十分信任欧阳少恭,但对待他的态度却非常真诚,“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都要去尝试。少恭的方法很特别,也是最有可行性的一种,我打算回天墉城一趟,到藏经阁中查阅古书,看能不能找到可以使煞气与灵魂分离的东西或方法。” “陵越大师兄你要回天墉城?”方兰生睁大了眼睛看向陵越,随即又欣喜地问道:“那能不能带我一起去啊?我也想学修仙。” 陵越看了看方兰生,见他满脸期待,不知为何心软了一下,微笑道:“天墉城路途遥远,而且我是为了正事,会用最快的速度赶路,带着一个人不方便。若是你真的想修仙,不妨自己去寻路求道,但是在此之前,你要先得到家人的允许。” 方兰生闻言,闷闷不乐地嘟起嘴。不过他也知道这件事对陵越很重要,没有再继续纠缠,让陵越松了口气。 欧阳少恭的话启发了陵越,他立刻就动身回天墉城,走前再次询问百里屠苏要不要跟他回去,不出意料的得到了否定的回答,他也不在意,使出腾翔之术,化为蓝光消失在天际。 房间里,百里屠苏在欧阳少恭身旁坐下,两人都没有说话,静谧却不沉闷的气氛在屋子里静静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百里屠苏转头凝视着欧阳少恭的侧脸,可以清楚的看到他有些消瘦的削尖下巴,鼻梁挺直的线条,还有长而卷翘,像小扇子似的睫毛。百里屠苏从没见过比欧阳少恭更好看的人,哪怕是大师兄陵越,师姐芙蕖,还有风晴雪都比之不及。 在这样出尘脱俗的外貌下,隐藏着温柔得滴水不露的性子,平和淡然而内敛深沉的气息总是给百里屠苏一种熟悉感,好像在那些遗落的记忆中也曾经出现过这样的一个人。 思及至此,百里屠苏自嘲地弯了弯嘴角。怎么可能,他失去记忆之前欧阳少恭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又怎么会到乌蒙灵谷去呢。更何况,没有外人指路,其他人根本进不了乌蒙灵谷,欧阳少恭是不可能到那里去的。 虽然这么想着,但百里屠苏心里却对这个想法有些隐隐的排斥。 欧阳少恭思索一些事情半晌,从思绪中抽身而出时便看到百里屠苏定定地看着地板上的一点,目光略显涣散,一本正经地在发呆,顿觉好笑。 “屠苏,你在想什么?” 百里屠苏正怔愣出神时,就听到欧阳少恭温柔如潺潺溪流般好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顿时从发呆状态脱离出来,“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小时候的事而已。” “哦?”欧阳少恭略感意外,“那你想起了什么吗?” 百里屠苏摇摇头,神色间有稍许的颓然:“焚寂煞气侵体,师尊在封印我的煞气时把我的记忆也封印住了,我现在什么也想不起来。” 欧阳少恭淡笑着点头,说:“你的师尊封住你的记忆,是为了不让你想起那些痛苦的回忆,着实用心良苦。其实有时候什么也不记得未尝不是件好事,至少能让自己好受一些。” 百里屠苏见欧阳少恭说这话时,脸色略显萧索,便问:“少恭,莫非也有想要忘记的事?” 欧阳少恭笑了笑,不置可否道:“谁活着没有一两件不堪回首的往事,只是为了清醒地活下去,忘记不如牢记罢了。” 最后一句话说到百里屠苏心坎儿里去了,童年的记忆,无论多么痛苦,他也希望自己能够记着,因为在经历痛苦前,他也曾经非常快乐过。悲伤与欢乐是一株并蒂莲,虽各表一边,却生自同源。 两人又聊了几句,便岔开了话题。欧阳少恭学识渊博,给百里屠苏讲了许多他那几年游历四方时学习和见识到是东西,偶尔也穿插几件江湖趣事,即便是百里屠苏这样冷冰冰的人,也不禁被逗得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与欧阳少恭在一起总是让百里屠苏觉得很舒服,他不用担心会被嫌恶,有什么话也能与他倾诉倾诉,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无话不谈。这对百里屠苏来说是很奇妙的事,他连与陵越相处时都没这么放松,但欧阳少恭就好像是另一个他一样,总让他生不起一丝防备来。 不知不觉间,一个下午就这样过去了,百里屠苏抬头看看天色,道:“时间不早了,我们去吃晚饭吧。” “好。” 欧阳少恭依言起身,两人刚刚走出房间,一道剑光突然袭来,百里屠苏下意识地护住欧阳少恭,一掌披散了剑光,又有数道更为凝实的刀影接踵而至,出手狠辣至极。 异变骤起! 作者有话要说: 我现在终于深刻地感受到三开是一件多么作死的行为QAQ 请允许我为我的愚蠢默哀三秒钟TAT 第15章 十五、刺杀 袭击欧阳少恭的是一个黑衣蒙面人,身形削瘦,手里执着蛇刃剑,阴冷的气息夹杂着寒意刺骨的杀气迎面扑来。 百里屠苏面沉如水,手中红光一闪,缭绕着暗红煞气的焚寂立刻出现。那蒙面人知道偷袭的最佳时机已过,而且百里屠苏的气机也封锁住了他,现在想走也来不及了,便孤注一掷地掷出蛇刃剑,双手交错结印,操控着蛇刃剑朝百里屠苏和欧阳少恭刺去。 由于身负煞气,百里屠苏并不懂御剑术,但这不代表他的战斗力比起这个蒙面人有所不如。恰恰相反,有天下第一凶剑在手的他,实力根本不会受到某种招式的制约。 百里屠苏腾身跃起,身体在半空中旋转一圈,焚寂与蛇刃剑相撞,发出清冽的铿锵声响。蛇刃剑的材质自然不可能与焚寂相提并论,在第一次碰撞中就裂开了几道裂缝,连控剑的蒙面人都因此吃了个不大不小的暗亏。 百里屠苏并未因为蒙面人的受挫而手下留情,手中剑招一转,无数剑影呈扇形横扫而出,直指蒙面人所在。这一招不是百里屠苏会的最强招式,却是他用得最好的一招,这些剑影中只有三道是真实的,其余的只是为这三道做掩护而已,除非蒙面人找到这三道剑气才有可能破掉这招,可在铺天盖地的剑影中,一般人吓都要吓死了,怎么可能会有勇气去寻找隐藏在滔天杀机中的那一线生机。 可那蒙面人实力不俗,虽然他看不出这剑影中的玄机,也知道不可能有哪个修道之人能发出这样铺天盖地的实体剑影,其中必有蹊跷。 蒙面人迅速反应过来,手印一变,蛇刃剑高速旋转起来,刺耳的破空声连绵不断地响起,仿佛能够撕裂空间。见状,蒙面人又重重一拳捶在胸口,一口心头血喷在蛇刃剑上,将银白的剑刃染成血红,威力立刻就上了两个台阶。 这招名为“血祭”,用心头血来祭剑,能够最大程度地挖掘蛇刃剑的潜能,发挥出超常强大的威力。可一旦用了这招,蒙面人就将再无力脱逃,所以他是做了玉石俱焚的打算。 蛇刃剑剧烈的波动和堪称恐怖的提升让欧阳少恭眉稍微挑,神色沉凝,眸光闪烁晦暗不明。 百里屠苏不甘示弱,双手拇指与食指相扣,缓缓贴合到一起,焚寂悬浮在他的面前,一圈圈淡红光华缭绕其上,与他眉间愈发鲜艳的红痕交相辉映,妖异的气息无声蔓延。 两者皆在蓄力,当力量继续到极致,忽然以极快的速度弹射而出,剑尖在空中碰撞,顿时轰隆巨响响彻云霄。 红芒与蓝光在两剑相接之际呈圆形向四面八方蔓延开来,百里屠苏拉着欧阳少恭后退了几步,挥手挡住攻击余波。半空中,两把光华璀璨的剑就像两颗太阳,不遗余力地散发出强烈的波动,下一秒,又是一声霹雳炸响,蛇刃剑断成了几截,焚寂抖动几下,飞回百里屠苏手里,光芒黯淡了许多。 蒙面人扑哧一声不断地大口吐血,百里屠苏上前正想逼问,却见那个蒙面人一咬舌头,自尽身亡,身体很快便化为飞灰。 该死!饶是百里屠苏再心如止水,也忍不住在心里怒骂一声。 另一边,陵越用最快的速度赶回了天墉城,顾不上和紫胤真人交待,便直奔藏经阁而去。藏经阁里放置着天墉城千百年来所收集的经书典籍,内容涵盖的范围非常广阔。 陵越一头扎进浩瀚书海中,开始寻找能够让煞气与灵魂分离的方法或东西,这件事事关百里屠苏的性命,他丝毫不敢有所懈怠。 过了不多久,即使是陵越心志坚忍,在看了这么多书后也觉得头晕眼花。他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他一个人是看不了那么多书的,于是他找来数十名弟子,规定了一个范围让他们帮忙查找,这样不仅速度快了不少,连效率也提高很多。 陵越的举动引来了红玉和掌教真人的注意,不过在得知他的目的后就给他派去了更多的弟子。百里屠苏的事也是一直梗在他们心里的一根刺,现在这根刺好不容易有机会拔掉,他们自然要倾力相助。 在天墉城众人忙得热火朝天之时,欧阳少恭和百里屠苏这边,又有了新的变故。 在蒙面人自尽之后,又出现了两波杀手冲欧阳少恭而来,他们的目的很明显,就是要欧阳少恭的性命。有百里屠苏在,解决他们没有花费多少功夫,可他毕竟体力和灵力有限,若是那些杀手源源不断地袭击,他根本撑不了多久。 而这,也正是欧阳少恭担心的。 方兰生撑着下巴一脸苦恼地思索,忽然拍了一下桌子,提议道:“少恭,不如我们也雇佣杀手去刺杀那个幕后之人吧,我们总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啊!” 欧阳少恭闻言,顿觉哭笑不得:“我们连那幕后之人是何方神圣都不清楚,怎么雇佣杀手去刺杀他?更何况,那个幕后之人实力一定不会比屠苏弱,身边可能还会有更强的人,让杀手去刺杀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只是徒劳无功罢了。” 百里屠苏凝眉,暗自沉吟良久,忽然说道:“少恭,你说雇佣杀手刺杀我们的人会不会和上次布下阵法困住我的是同一个人?” 欧阳少恭将杯子举到唇边的手一顿,想起那个仅用分-身就逼得他暴露实力的女子,淡声道:“是有这个可能。有件事我一直没有跟你们说,其实上次在赤峰山我见到了一个人,她就是困住屠苏的人,也很有可能是我们所说的这个幕后之人。” 方兰生精神一振,期待地问:“那后来呢?你们说了什么?” “我们没有说什么。”欧阳少恭摇摇头,把他与那个神秘女人的会面说了一些给他们听,隐去了与她交手的过程,“到目前为止,她是最想杀死我的人,虽然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那么恨我。” 方兰生眼珠子一转,忽然笑得贼兮兮地问:“少恭,该不会是你对人家始乱终弃然后她因爱生恨吧?” “胡说什么。”欧阳少恭抬手轻轻敲了他的额头一下,轻斥道。 百里屠苏冷冷地看了方兰生一眼,心中那句“此人多半有病”刷了几百遍的屏,最后他若无其事地道:“那少恭,你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吗?她长什么样子?或许我们可以以她为突破口。” “她的肖像我会画出来,至于名字,”欧阳少恭淡笑道:“我也不知道,只是她手中有我故人之物,若是能找到我的故人也许可以知道她的身份。” “那我们就去找你的故人。”百里屠苏想也不想地说道。 “不行。”欧阳少恭拒绝他的提议,“你的煞气还没有解决,我们需要在这里等陵越大师兄找到可以使你的煞气与灵魂分离的方法或物品,我的事可以稍后再说。” 百里屠苏抿着唇,紧绷的唇角流露出一丝坚持:“煞气在我体内很长时间,不是那么简单就可以解决的,而且我现在已经能够控制一些了,所以我不急。但是少恭你不同,那个人想要你的性命,我们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欧阳少恭微笑:“你不是在保护我吗?” 百里屠苏眼神微黯:“我的实力还是不够强大,我怕我保护不了你,反而还会害你陷入危境。”说完,不等欧阳少恭再说什么,百里屠苏就道:“就这么决定吧,我们先去找你的故人。” 百里屠苏的坚持让欧阳少恭无奈,焚寂煞气难以解决,难道早已消失数千年的凤凰就好找吗?煞气寻找至少还有方向,可凤凰的下落却无迹可寻,而且很有可能已经陨落,天下之大,根本无从找起啊。 欧阳少恭拍拍百里屠苏的肩膀,轻声叹道:“屠苏,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但我那个故人早已下落不明,甚至或许已经不在人世,我们找到他的几率实在是太过渺茫了。而且,要对付那个幕后之人,知不知道她的身份不重要。坐以待毙,自然是不行的,主动出击,我们能力也不足,不如祸水东引。” 百里屠苏原本还想继续劝他,但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忍不住问:“如何东引?引向何方?” 欧阳少恭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如蝶翼微闪,掩住他眸中一缕冰冷肃杀,“这些杀手所习武功甚为古怪,应当是被专门培养出来的死士,学过一些剑诀,但他们无一例外都是江湖中人。那幕后之人并非江湖人士,而是修道者,而且她也十分谨慎,不会派出自己的手下,以免被我们抓到破绽。而联系前几次,我发现这几次事件中都有一个势力参与,那就是青玉坛,这些杀手,估计也是青玉坛的手笔。”欧阳少恭顿了顿,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继续说:“既然他们想要利用杀手来杀我们,那我们不妨将事情闹大,青玉坛选择我这个神医下手,真正的目的江湖上没有人知道,可一旦他们知道青玉坛想要对我动手,就会自动为青玉坛填补一个合适的理由,比如……独霸江湖,你们觉得这个理由如何?” 百里屠苏眼睛微微瞪大,说:“这个理由,是不是有些牵强?” “江湖的水很深,多的是人想要搅动这滩浑水。”欧阳少恭淡道:“江湖上能与青玉坛比肩的势力也不少,他们对青玉坛的作风早已颇有微辞,只不过碍于青玉坛的实力,没有向他们发难。但只要有一个理由,哪怕这个理由再怎么牵强,也能让那几个势力的其中几家联手,一起去对付青玉坛,青玉坛底蕴深厚,反抗之力势必强大,如此,只要牵制住了青玉坛,我们就能获得缓冲的时间。这个时候,那幕后之人一定会派出她的手下,或许我们就能顺藤摸瓜地找到一些线索。” 欧阳少恭的计策说白了也很简单,就是给青玉坛找事儿。青玉坛虽说在江湖中神秘无比,但门下不少弟子很是嚣张,隐隐以天下第一势力自诩,还看不起甚至欺辱那些实力比他们弱小的门派,引起了很多人对他们不满。这一消息传出去,足够让青玉坛的人应付其他势力的打击很长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他们是分不出力量再来找欧阳少恭的茬儿了。 “诶,这招挺好,我怎么就没想到。”方兰生乐得眯起眼,赞同地点点头,“这样的话我们的压力就会减少很多。不过消息要怎么传出去呢?” “这个交给我吧。”百里屠苏说,“我会去找茶小乖,这种事他很擅长。” “嗯。” 第二天,百里屠苏到茶楼去找茶小乖,不久后,一个消息悄然在江湖上流传开来,很快便呈烈火燎原之势迅速传播到江湖的每一个角落。 青玉坛妄图称霸江湖! ……………… 山洞中,女子一掌击穿了山洞厚实的墙壁,巨大的冲击即使收敛在一个很小的范围内,也震得头顶粉尘倏倏落下。 “蠢货!”女子眼中怒气闪动,在听到雷严竟然被江湖中几个赫赫有名的势力拦截住不得脱身时,她就知道她的计划再一次失败了。但在愤怒的同时,女子却也不得不承认,欧阳少恭确实是个相当难缠的对手,轻描淡写地就化解了她派人去骚扰他们的攻势。虽然这于她的谋划无碍,可这种挫败感还是让她愤懑不已。 平息了一下怒气,女子唤来了一个手下:“欧阳少恭的火凤佩缺了一角,落在天墉城的弟子肇临手上。你去天墉城杀了肇临,将那一角火凤佩取回来。” “是。”手下应命而去。 女子冷笑一声,抬起右手,手里一团黑色的雾气渐渐凝聚,无数张狰狞的面孔在黑雾中闪过,凄厉的嘶吼声从中传出,回声在空旷的山洞中蔓延,诡谲而恐怖。 作者有话要说: 下节预告: 屠苏:少恭,我要让全天下知道这座琴川被你承包了。 少恭:……屠苏,你是不是还沉浸在梦中无法自拔? 第16章 十六、魇梦 百里屠苏茫然地行走在一片灼人眼球的火海中,那炽热得使空气都扭曲了的温度于他却丝毫无碍。 百里屠苏有点迷茫。他原本应该在房内休息,却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这个诡异的地方,若非他的思维异常清醒,他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犹在梦中了。可如果这里不是梦境,又是哪里呢? 正疑惑着,百里屠苏周身的火焰忽然尽数凝结到一起,形成一面等人高的镜子,镜面剔透光亮,镜框上的花纹繁复华美,隐隐有火焰缠绕跳跃。 你想解答,你心里的疑惑吗?你想知道,你你渴望的真相吗? 这两句话浮现在镜面上,宛如海妖诱惑的歌声,散发着神秘的微光,引诱百里屠苏不由自主地走上前,伸出手去触摸镜面上的字。在他的指尖触上光滑冰凉的镜面时,镜面如湖水般泛起了圈圈涟漪,猛地将他吸了进去,一阵头晕目眩过后,百里屠苏一直悬空的脚接触到了坚实的地面。 “杀!” 凛然整齐的大喝声伴随着强烈的杀气响起,百里屠苏迅速回过头,触目所及竟然都是鬼面人,他们纪律森严,行动有序地屠杀着所有可见的人,下手狠辣至极,不留活口。 这每日都会在自己梦中一遍又一遍重演的场景,熟悉得让百里屠苏红了眼。这群人……这群人!就是屠戮了乌蒙灵谷全族的凶手! 看着鬼面人毫不留情地收割着性命,百里屠苏发疯似的冲上去想阻挡他们,甚至用自己的身体去抵挡他们的刀剑,却永远都是徒劳无功。他碰不到任何人,也救不了任何人,鲜血飞溅穿过了百里屠苏略显透明的身体,在地上开出一朵凄艳而无力的血花,仿佛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痛苦,怨恨,杀戮……无尽的暴戾之气从心底涌上,煞气在百里屠苏周身如同煮沸的水般剧烈翻腾起来,强横的气势撕裂了这方空间。 屠杀的场景尽数消失,百里屠苏喘着粗气,赤红着眼睛跪在地上,激荡的心绪久久无法平复下来。 但是很快,他周围的景象便再度变换。 在风沙席卷的废墟中,一道红色的身影站在百里屠苏的不远处,在看到那个人的脸时,百里屠苏如遭雷击。 欧阳少恭。 百里屠苏惊愕地看着欧阳少恭,眼前浮现出许多画面,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记忆这般清晰过。 温柔从容的欧阳少恭,戴着鬼面具抢夺焚寂的欧阳少恭,率领鬼面人屠戮乌蒙灵谷的欧阳少恭,将琴川全城的人都变为焦冥的欧阳少恭,与他……同归于尽的,欧阳少恭。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是这样?不!不对!不是少恭,不会是他的! 百里屠苏捂着剧痛的头长啸一声,身形化光冲向红衣墨发的俊美男子,只留下一连串的残影。 “少恭……”百里屠苏伸手去抓欧阳少恭的肩膀,可手还没碰触到他的身体,欧阳少恭便化为轻烟消散。 百里屠苏呆呆地看着自己伸出的手,身体剧烈地颤抖着,蓦的,他转头喝道:“够了!我知道有人在搞鬼!如果你想凭借这些东西打败我,那你可能要失望了。” 眼前一花,百里屠苏回到了最开始的火焰空间。在火焰最密集的地方,一个戴着凤翎样式的金色面具的女子傲然而立,琥珀色的眼睛泛着耀眼的金光,衣袍下摆肆意飘扬,气势凛利不凡。 “你到底是谁?”百里屠苏下意识地唤出焚寂,警惕地后退半步,冷声问道。 女子踏前一步,漫天火焰如巨浪般高高掀起,形成一道巨大的火墙,炙热的温度扑面而来,犹如魔神在世,恐怖至极。 “你不是想知道真相吗?这就是所谓的真相。你最信任的人,带领着鬼面人杀光了你们乌蒙灵谷所有人,这些是天地烙印碎片,可以证明他的罪行。”女子道,鬓边秀发被吹得肆意飞扬,她的气质张扬如这滔天烈焰,声音轻柔婉转,刻意压低声线,透出几分蛊惑。 百里屠苏却不为所动,他高高地扬起焚寂,然后在女子惊愕的眼神中面无表情劈下。 “我说过,不会是少恭。” 在百里屠苏无与伦比的坚定信念下,火焰空间被焚寂剑气撕裂。他不知道这里是不是幻境,也不在意刚刚看到的那些画面。因为他相信欧阳少恭,仅此而已。 失去意识之前,百里屠苏的手隐约抓住了什么东西。他下意识地握住,而后放任自己陷入沉睡。 “屠苏,屠苏……” 欧阳少恭见百里屠苏周身围绕着的暗红煞气彻底褪去,心里松了口气。他伸手去想将百里屠苏唤醒,却被他反手牢牢地握住,说什么也不再放开,十分无奈。 “少恭,木头脸又抓着你的手不放了是不是?”被欧阳少恭支开去给百里屠苏熬药的方兰生端着热气腾腾的汤药进来时就看到欧阳少恭的手被昏睡不醒的百里屠苏握住,以十指相扣的方式,顿时脸色变得黑如锅底,挽起袖子就要上前把百里屠苏弄醒。 “小兰。”欧阳少恭忙用空着的那只手拦住了满脸不悦的方兰生,说:“罢了,屠苏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就让他好好休息吧。” 方兰生瞪着抓住欧阳少恭手不放开的百里屠苏好半晌,才说:“这样的话你不是又要在这里等他睡醒?那怎么行!现在都深夜了,明天你的药庐怎么办?” “我没事,药庐今天暂时就不看病,只抓药便好。”欧阳少恭低头思索片刻,微笑着道,“好了,小兰,你去房里为我取本书来吧。” 方兰生皱了皱鼻子,拗不过欧阳少恭,还是不情不愿地依言离开。 方兰生走后,欧阳少恭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屈指一弹,一抹劲风没入百里屠苏泛着黑气的额心,片刻后,房间里响起一声短暂而急促的尖叫,百里屠苏眉心的黑气消散无踪。 “竟是魇妖,这种东西如今的天地还存在吗……”欧阳少恭喃喃道,沉吟许久,他的目光落回握着他的手安然入睡的百里屠苏脸上,“屠苏,你究竟梦到了什么……” 才会连在梦里,都在叫他的名字。 天墉城上,此时已近夜半,半弯明月高高悬挂在深蓝如绸缎的夜空上,散发着清冷淡漠的光芒。 在肇临的房内,伤势尚且未曾痊愈的肇临服了药很快便睡去,外衣就挂在床边的衣架上,那抹火红色缀着蓝色穗子的玉片轻轻晃动,丝丝缕缕的红光从空气中被抽出,然后汇入玉片中。 过了许久,一抹漆黑之色在房间的角落中蠕动起来,化为一个蒙面的黑衣人。黑衣人看了看床上的肇临,见肇临依旧睡得深沉,一无所觉,便伸手去拿挂在衣服上的玉片。 取了玉片后,黑衣人凝指成爪,用足以撕裂空间的力度朝肇临的脑袋狠狠抓下,若是这一下挨实了,肇临必死无疑。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黑衣人手中原本没有丝毫动静的玉片忽然发出刺眼的火红光芒,迅速变得滚烫无比,隐约间似有凤凰清亮的长啸,一股圣洁凛然的力量从玉片内呈扇形向四面八方扩散开来。 黑衣人尖叫一声,生活在黑暗中的人最惧怕的就是这样的力量。他猛地将玉片甩在地上,身体再度没入黑暗,远远地逃离开去。 天墉城中的所有人都被那声长啸和这股力量惊醒,紫胤真人和掌教真人更是第一时间赶到了肇临的房间,却看见肇临捧着一枚玉片在发呆。 “肇临,发生了何事?”掌教真人见状,连忙出声询问道。 肇临眨眨眼,攥着玉片说:“这枚玉片,好像又救了我一次。” 又? 掌教真人和紫胤真人面面相觑,不解其意。 守在百里屠苏身边的欧阳少恭忽然感到一阵心悸,就在刚才,他感受到了从远方传来的呼唤,甚至还恍惚听见了记忆中清亮而高傲的长啸,那是属于远古神凰的声音。 远古神凰在太子长琴陨落后早已不见踪影,那么这声长啸,只有可能是他的火凤佩缺失的那一角所发。 火凤佩的碎片…… 欧阳少恭神色微愕,抬头看向呼唤传来的方向,那边……似乎是天墉城所在的方位。 天墉城吗?欧阳少恭陷入了沉思。 火凤佩的碎片如果在天墉城的话,为什么上一次他在天墉城呆了那么久都没有找到?而且看天墉城众人也似乎都不知道有类似的东西存在一样。莫非,又是这一世的变故?难道…… 对了!欧阳少恭灵光一闪,忽然想起了一个人——肇临。 百里屠苏以前向欧阳少恭说起他与肇临遇袭的事时,欧阳少恭一直都不知道肇临是怎么躲过那个到天墉城盗焚寂剑的人的杀招,现在想来,如果火凤佩的碎片在肇临手里,那么除非是他欧阳少恭,或者那个女子亲临,否则世上能伤他性命的人不多。但他手里的只有火凤佩碎片,只有在他有生命危险的时候才会自动护主,那肇临没有死,却重伤的事也就能够解释了。 碎片,在肇临手里吗? 欧阳少恭的手攥紧了书的边角,若真是如他所想,只能说明火凤佩的碎片选择了肇临,这块碎片,也许收不回来了。 欧阳少恭叹息一声。这火凤佩是神凰送自己的礼物,当做自己送他的梧桐戒的回礼,却在神战时为了保护他碎了一角,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这一角,却无法拼凑完整。难道,这是上天在告诉他,破碎的东西便无法再重塑吗? 那么上一世他之所以找不到碎片,也是由于这样吧。 欧阳少恭心下怅然,找到碎片的欣喜消失了大半。好在他并非再如前世那样偏激狠厉,火凤佩的碎片既然选择了肇临,便随它去吧,这也许是神凰的选择,泯然世间,再不愿重现昔日辉煌。 罢了,自重生以来,有太多的事因他而改变,再多这一件也不多。 想着,欧阳少恭不再纠结于此事,专心沉浸在书籍所记载的内容中。 第二天早晨,百里屠苏很早就醒了,在看到自己又抓着欧阳少恭的手不放时,脸色有些许的不自然。 “少恭,你一夜没睡,回房休息吧。”在从愤愤不平的方兰生口中得知欧阳少恭守了他一夜,百里屠苏眉头微凝,淡声道。 “好。”欧阳少恭也不拒绝,从善如流地起身,“你昨夜煞气发作,这几日就不要再到药庐去帮忙了,有晴雪和襄玲在,而且青玉坛如今也顾不上对付我们,不会有什么事的。” “我知道了。”百里屠苏点头应下。 欧阳少恭转身离开,百里屠苏看着他的背影,沉默了许久,忽然扬唇一笑。 因为他是欧阳少恭,而百里屠苏永远不会怀疑欧阳少恭。 第17章 十七、九翼凤鸾花 “噗——” 阴冷潮湿的溶洞里,盘腿坐在石台上的女子忽然睁开眼睛,张嘴喷出一大口殷红的血,血液里蕴含的纯粹火属性灵力将地面烧得裂开了几条缝。 竟然又失败了! 女子擦掉嘴边的血渍,眼神中流露出刺骨的寒意和杀意,啪的一声,她身下的石台被气势压迫得化为湮粉,而她的身体依旧盘着腿漂浮在空中,衣衫无风自动,杀气凛然。 她快要等不下去,也等不了了!本就是逆天夺来的时间,怎能如此浪费,哪怕是光明正大地交手,她也势必要将欧阳少恭和百里屠苏杀掉!此仇不共戴天! 一阵悠扬清朗,如春风流水般的琴声在院子中静静流淌,欧阳少恭坐在树下,十指搭在琴弦上,弹奏出优美的曲子,百里屠苏则是躺在他身边的草地上,一边倾听动人的琴曲,一边闭目养神。 一曲毕,欧阳少恭收回手,无奈地低头看向百里屠苏,道:“我还不知道,我的琴声竟然还有催眠曲的作用。” 百里屠苏睁开眼,眼中有一抹浅淡的笑意:“如果能以少恭弹奏的琴曲为催眠曲,那真是世上最幸福之事。” “屠苏过奖了。”欧阳少恭漂亮的桃花眼弯成月牙。 “少恭!木头脸!大师兄回来啦!”在两人相视而笑时,方兰生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打破了院子里的宁静。 “哦?陵越大师兄来了。”欧阳少恭略显意外地抱着琴站起身,问:“莫非大师兄已经找到能够让煞气与屠苏灵魂分离的方法?” 百里屠苏也有些惊讶,他对这件事其实并不抱太大希望,虽然欧阳少恭说起来好像几率很高,但其实他们都心知肚明,那样的天地奇珍,可以找到的可能性实在太小了。 两人往前走了几步,恰好遇到跟在方兰生身后来找他们的陵越,陵越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脸上还带着疲倦的色彩,但眼中却满是欣喜。 陵越从怀里掏出一本纸页枯黄,看起来破旧不堪的古书,小心翼翼地翻到最后一页,说:“你们看,我找到能够让煞气与灵魂分离的东西了。” 欧阳少恭和百里屠苏闻言,有些怔愣地对视了一眼,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欧阳少恭顺着陵越的手指看下去,古书上确实记载了一种叫“九翼凤鸾花”的天材地宝,据说只有在凤凰涅磐时才会有极小的几率诞生于凤凰的涅磐真火中,万年开一花,万年结一果,其果对治疗灵魂有奇效。 “九翼凤鸾花中蕴含着凤凰纯净浩然的灵力,克制天下万邪,其果实可以治疗灵魂,应该也能让焚寂煞气与屠苏的灵魂分离。”陵越说道。 九翼凤鸾花? 欧阳少恭修长的手指划过这个名字,长睫低垂掩住了眸子,让人看不清里面蕴含的情绪:“九翼凤鸾花,确实可以使屠苏的灵魂与煞气分离,但不是它的果实,而是果实里的果核,而且还需要一味重要的药引。” 陵越抬眼看向欧阳少恭,奇怪地问:“少恭,你似乎对这九翼凤鸾花很了解?”语气竟如此肯定。 “偶然在古书上看到过比这更为详细的记载。”欧阳少恭微笑着一笔带过,不愿多说,在陵越继续发问前道:“九翼凤鸾花虽然举世罕见,但在榣山之巅还存有一株,如今约有六万年花龄了,再过不久就会结出第三枚果实。不过九翼凤鸾花的药效太过霸道,需要药引中和一下,屠苏吸收起来才不会有太大的风险。” 陵越原本还想再问,但听了欧阳少恭接下来的话,他的注意力便被转移了。站在一旁一直插不上话的方兰生趁机问:“少恭,那需要的药引是什么?也是和这什么什么九翼凤鸾花同一个等级的仙药吗?” “同一等级称不上,不过确实非常珍稀难觅。”欧阳少恭淡道:“九翼凤鸾花与焚寂煞气皆属火系,霸道非常,二者一旦相遇将会爆发出巨大的冲击,到时候很可能会反受其害,所以才需要中和药效。这味药引名月神花,生于极寒之地,唯有昆仑山上还留有一株,虽然属性为水,但与九翼凤鸾花实际上同出一源,用来当药引再合适不过。” 欧阳少恭说得越多,表情就越淡,眼中的温度越来越低。狂喜中的陵越没有发现他的异常,可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的百里屠苏和方兰生却发现了,两人对视一眼,方兰生问:“少恭,你怎么了?好像心情不太好?” “屠苏的煞气找到了解决的方法,我很高兴,没有心情不好。”欧阳少恭扬起一个与平时无异的笑容,却失了向来的温暖和煦,显得有些敷衍。 方兰生和百里屠苏将信将疑,却没有再问,怕惹得欧阳少恭烦。 虽然找到了解决的方法,但其中还有许多细节有待商讨,陵越还要传信给师尊紫胤真人,向他禀明此事。用作药引的月神花生长于万山之祖昆仑,那里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闯入的,没有紫胤真人的保驾护航,陵越也不敢随意进入,否则别说取得月神花,还很有可能会招来杀身之祸。 庭院里,欧阳少恭怀抱九霄环珮琴,抬头望着天空,琴上悬挂着的缺了一角的火凤佩在风中微微晃荡,偶尔被月华扫过时会飞快地掠过一抹火红色的流光。 夜风吹起欧阳少恭的长发和衣袖,却抚不平他眉间深深的皱褶。 在看到九翼凤鸾花这个名字时,即使早已放下昔日之事,欧阳少恭也忍不住从心底泛起一股冰冷的杀机。 当初神战之时,火凤佩因为保护欧阳少恭而缺失一角,神凰也因此受了重伤,不得不涅磐重生,那株九翼凤鸾花便是从神凰的涅磐真火中诞生的。神凰重生后失去了记忆,远遁消失,至今下落不明,欧阳少恭最终也被围攻至陨落,灵魂分割为今日的欧阳少恭与焚寂剑灵。 九翼凤鸾花,承载的是欧阳少恭最狼狈最痛苦的岁月,也是他的神凰叔叔留给他的最后一样东西。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欧阳少恭很清楚,九翼凤鸾花的诞生是伴随着一件必须发生,且一定会用上九翼凤鸾花的事,原本欧阳少恭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九翼凤鸾花诞生于榣山,现在,他终于懂了。 九翼凤鸾花的果实核仁能够使百里屠苏的灵魂与煞气分离,果肉则可以修复百里屠苏受损的灵魂,让他即使没有那一半焚寂剑灵续命也能安然活下去。九翼凤鸾花本身的植株可以使焚寂剑灵与欧阳少恭这一半灵魂结合,使得太子长琴在陨落万载后能够重现人间。 原来命运,早早就安排好了一切。 欧阳少恭一直觉得,自己头顶的苍天有一双眼睛,注视着他,也帮助着他,从最开始的重生,到如今的九翼凤鸾花。 或许,这是上天对他渡魂煎熬的补偿? …… 在庭院中站了一会儿,夜风吹得欧阳少恭浑身冰凉,心中的郁气也被吹散了不少。他干咳了几声,正想转身回房,突然肩上一暖,偏头一看,竟是百里屠苏将一件披风罩在了他身上。 “夜深露重,少恭身体本就不好,为何站在这里吹冷风?”百里屠苏神色略有不悦,对欧阳少恭不在意自己身体的举动心中不太舒服。 欧阳少恭拢了拢披风,冰凉的心似乎也因为百里屠苏这一举动变得温暖起来,他淡笑道:“无妨,我只是有些事情尚未想通,需要一个能够让我冷静的环境罢了。” “现在想通了吗?”百里屠苏问。 “嗯。” “那我们进去吧,外面天凉。” 得到肯定的答案,百里屠苏不由分说地将欧阳少恭拉进房间里,又去打来热水让他洗手洗脸暖暖身子。他可是见到过欧阳少恭的病容的,不管别人怎么想,他不想再看到第二次。 原本欧阳少恭只觉得百里屠苏这样紧张有些小题大做,不过在第二天早上起来忽然觉得头晕目眩时,他就忍不住苦笑了起来。 “喵~”出去外面疯了好几天才回来的小黑猫看到欧阳少恭躺在床上咳嗽,脸色是不正常潮红,蓝色的眸子里浮现出一丝担忧,从窗沿上跳到床上,凑过去蹭了蹭欧阳少恭的脸。 “你回来啦。”欧阳少恭扬起一个无力的笑,抬手摸摸黑猫软软的毛,它身上比人类略高的体温让除了额头滚烫其他地方皆是冰凉的欧阳少恭很是舒服,索性一把将其抱进怀里,下巴还在它头上磨蹭几下。 “喵……”小黑猫促不及防地陷入欧阳少恭的怀里,呆呆地“喵”了一声,然后用小脑袋在欧阳少恭怀里四处乱蹭,逗得欧阳少恭忍不住轻笑起来。 这时,门外传来了百里屠苏的声音:“少恭。” “是屠苏啊,进来吧。”欧阳少恭抱着小黑猫,勉力直起身,想要下床。 百里屠苏听欧阳少恭的声音里带着虚弱和沙哑,肯定是身体又不舒服了,连忙推开门走了进去,恰好看到他从床上下来,略显单薄的身体有些摇摇欲坠,赶紧走过去扶住了他。 “少恭,你没事吧?” 欧阳少恭往后靠在百里屠苏怀里,还没来得及说话,突然涌上的眩晕感就让他失去了意识。 “少恭!” “喵!” 陵越房间里,方兰生正缠着陵越聊天,让他给自己说一些关于修仙的事,就算他修不了仙,过过耳瘾也行啊。陵越知道他的心思,也配合着挑一些告诉他,收到他崇拜的小眼神时,心里居然会有一丝喜悦。 对于这样的心思,一向心如止水的陵越觉得很新奇,不过很快他又安慰自己,希望得到肯定是人类的共性,他毕竟还未成仙。然后放任自己,沉浸在难得的轻松愉悦中。 不过,两人的聊天时间没有持续多久,就被风风火火赶来的方家下人打断了,那个下人只说了一句“欧阳公子身体不适晕倒”,原本聊得正开心的方兰生就焦急地跑了出去。 陵越见状,思索片刻,想着自己也应该去看看,便也起身跟上。 房间里,喝了药的欧阳少恭躺在床上休息,小黑猫把自己团成团窝在他身边,圆滚滚的大眼睛瞪着任何一个想靠近欧阳少恭的人,不让他们打扰他休息。百里屠苏伸出手去给欧阳少恭掖被角,还被小黑猫的尾巴抽了几下。 于是方兰生和陵越走进来时,就看到百里屠苏和床上那只小黑猫大眼瞪小眼,不知怎么的,忽然觉得这画面好有喜感。 第18章 十八、前往榣山 百里屠苏察觉到有人进来,便与小黑猫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来者,于是方兰生在被两双眼中的淡漠如出一辙的眼眸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呃……”方兰生不自在地挠挠脸,目光落在床上的欧阳少恭身上,不自然的表情顿时变成了担忧:“少恭怎么样了?有没有找大夫看过?” 百里屠苏在看清来人是方兰生和陵越时便移开了眼神,伸手去摸摸放在一边的药碗,说:“少恭昨晚吹了冷风,现在只是有点低烧而已,喝了药再睡一觉应该就没有大碍了。” “这样啊……”方兰生无奈地叹了口气,“少恭又不注意自己的身体了,每次都会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真是让人放心不下。” “嗯。” 药凉得差不多了,百里屠苏扶起欧阳少恭,一勺一勺地将药喂他喝了,神情十分认真,好像在做一件非常严肃的事。趴在旁边的小黑猫也知道百里屠苏不会伤害欧阳少恭,便没有伸爪子挠他,不过在方兰生凑上来想碰碰欧阳少恭时,被它一尾巴抽了回去。 “这猫好凶。”方兰生揉揉被抽得生疼的手背,在嘴里嘟囔道。 “你不碰少恭,它就不会攻击你。”把药喂完,百里屠苏将空碗放到一边,十分冷淡地说。 “呿,这么护主,碰一下也不行,我可是少恭的总角之交。”方兰生不服气地说着,又手欠地伸手去摸,小黑猫怒了,一爪子挠下去,方兰生吓得飞快地缩手,怒视着黑猫。 黑猫冲方兰生龇了龇牙,继续警惕地守在欧阳少恭身边,宝石般的眸子紧紧盯着方兰生,大有你再敢动手动脚就挠死你的意思。方兰生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敢伸手去找挠。 接下来的时间里,百里屠苏和黑猫一直守在欧阳少恭床边,到了下午的时候,欧阳少恭终于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第一眼就看到了百里屠苏和黑猫,眼神略带着些迷茫,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少恭,你醒了?”百里屠苏仿佛冰霜凝结般的眼眸掠过一丝喜意,见欧阳少恭想起身,还将他扶起来靠在枕头上坐好。 欧阳少恭醒来时便发现自己浑身酸软无力,抬手摸摸额头,温度稍高,立刻就判断出自己这是又着凉了。这般后遗症让欧阳少恭很是无奈,纵使他有强大的力量也无法消除,身为一届神医,却像个病秧子一样体弱多病,说出去估计都没有人相信吧。 干咳了几声清清嗓子,欧阳少恭转头问一边的百里屠苏:“我睡了多久?” “一个上午。”百里屠苏给欧阳少恭拉了拉被子,说:“刚才如沁姐来过,说是出海前往榣山的船只已经准备好了,不过她希望你养好身体再去。” 欧阳少恭闻言,有些疑惑地问:“如沁怎么知道我们要去榣山?” “是晴雪和襄玲告诉他的,兰生也想跟着一起去,如沁姐说看你的意思。”百里屠苏对欧阳少恭有问必答,虽说依旧言简意赅,但生人勿近的冷漠感比起刚开始的时候已经消退了很多。 “既然如此,那就让他随行吧。”方兰生的性子欧阳少恭比方如沁更清楚,就算不让他去,他也会拼了命地偷偷跟上,与其让他百般折腾遭遇危险,还不如让他光明正大地跟着,“兰生的性格我知道,他现在还是个孩子,喜欢新鲜刺激的事物,所以才会对修仙那样向往,等他长大了,懂事了,会自己回到属于他的位置上去,现在不必拘着他。” 百里屠苏抿着薄唇,似乎对欧阳少恭的话不太赞同:“可是少恭,你如此纵容宠溺他,那他不会永远长不大吗?” “他会长大的。”说到这里,欧阳少恭的脸上流露出些许微不可察的疲惫,“因为他是方兰生。” 似乎感觉到欧阳少恭情绪低落,百里屠苏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趴在欧阳少恭身边的黑猫甩了甩尾巴,忽然跳到欧阳少恭怀里,拿头蹭蹭他冰凉的手,细声细气地喵了一声。 欧阳少恭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他轻笑着抱起黑猫,伸出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轻挠着猫咪的下巴,仿佛凝聚了世间春光的桃花眼浮现出醉人的温柔,让百里屠苏在看得怔住的同时,也不免对那只被欧阳少恭温柔相待的黑猫升起一丝嫉妒。 两天后,欧阳少恭的病痊愈了,但面色还是略显苍白,所有人都不放心,于是前往榣山的日子再度延迟,就连对此最为着急的陵越都没有提出反对意见。 诚然,欧阳少恭是觉得自己没事了,还想着再说服他们早一些出发,但在百里屠苏,方兰生,方如沁,风晴雪和襄玲的强烈反对下,此提议被毫不留情地驳回,让欧阳少恭哭笑不得。 又过了一天,欧阳少恭在房间里悠闲自得地给百里屠苏抚琴时,方兰生风风火火地拿着一幅画冲进了房间。 “怎么了?”见到方兰生脸上焦急和诧异混合在一起的古怪表情,欧阳少恭停下弹奏,不解地问。 方兰生挠挠头,想说什么却在说出来的前一秒又闭紧了嘴巴,把手里的画轴递给欧阳少恭,说:“还是少恭你自己看吧。” 到底怎么了? 欧阳少恭与百里屠苏对视一眼,均不解其意。奇怪之下,欧阳少恭解开画轴上的红线,将画轴展开。在看到画轴上所画的事物后,欧阳少恭脸色瞬间冷了下来,百里屠苏也屏住呼吸。 画上唯有一名立在花丛中的男子,身着暗红色曳地长袍,墨发随意地用玉簪别起,长长的青丝垂落腰间,细碎的刘海散落在额前,神情慵懒带着微笑,乌黑的眼眸微微眯起,上扬的眼角流转出无限的风情,美得令人窒息。 可最重要的是,这名男子的容貌,除却那双眼角飞扬的凤眸,与欧阳少恭几乎一模一样。 “少恭,这……是你吗?”方兰生见欧阳少恭看了画之后脸色不太好,低声问道。 “不是。”欧阳少恭将画轴卷起,用红线绑住,“这是我在游历时结识的长辈,他叫栖凤。” “长、长辈?”方兰生回想起画中男子那几近妖孽的长相,再听欧阳少恭说这是他的长辈,舌头都有点不由自主地打结。 欧阳少恭点点头,不愿多说。欧阳少恭不愿说,百里屠苏自然不会追问,方兰生也没敢接着问,只说这画是刚才放在他床上的,不知道是谁送来。 然而,方兰生不知道,欧阳少恭心里却如同明镜般清楚。因为,这画中男子就是神凰。 人间少有人知道神凰的名字叫栖凤,就连知道神凰存在的人都不多,只有欧阳少恭和那个几次想致他于死地的女子,还有极少数的一些隐士罢了。知道神凰还能能够拿出神凰的画像,这副画轴的主人可想而知。 如果说之前的几次还能说是小打小闹的话,那么这副画卷,就是那个拥有神秘身份的女子对他宣战的标志。可以想象,这次前往榣山寻找九翼凤鸾花之事一定不会太顺利,说不定,那个女人现在已经布下了重重陷阱在那里等着他们过去自投罗网了。 此事不能再拖! 欧阳少恭将画轴收好,对百里屠苏和方兰生道:“去告诉晴雪她们,我们明天就出发前去榣山。” 百里屠苏和方兰生一愣,正想劝他再休息几天。但是见欧阳少恭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严肃,话到嘴边就不知怎么的说不出口了,方兰生只能转头跑去通知其他人。 “少恭,为什么那么着急?”百里屠苏很是困惑,“那幅画,有什么不对吗?” “此事拖延不得,九翼凤鸾花实在太过珍贵,世上仅有那一株,若是错过了纵然抵达仙界,也再寻不得。”欧阳少恭并没有把事情告诉百里屠苏的打算,这些事牵扯太大,牵涉到的秘密也太多,把百里屠苏卷进来不是什么好主意。 虽然觉得欧阳少恭好像有事瞒着他,但百里屠苏从不会置喙欧阳少恭的决定,想了想还是点头同意了。 欧阳少恭垂眸深思。榣山上有悭臾,希望他能够阻挡那个女人一点时间。 第二日清晨,一切事情都准备就绪后,欧阳少恭几人登上方如沁为他们准备好的船,由欧阳少恭提供地图,几个经验丰富的人掌舵,缓缓地朝着榣山的方向行进。 这次出发到榣山去的人有六个,分别是欧阳少恭,百里屠苏,方兰生,陵越,风晴雪和襄玲,还有与欧阳少恭寸步不离的黑猫。人数虽然不多,但都是可以信任的伙伴,而且都具备一定的实力,就连最弱的方兰生有佛骨加身,那些阴毒的算计对他都起不了作用。 “不过,少恭,你怎么会有到榣山去的地图?”一直疑惑于欧阳少恭拿出的那张地图的陵越在开船后不久,终于忍不住问道。 “画轴边角夹层里放着的。”欧阳少恭拿出画轴展开,将右下方的一角掀开,里面果然贴着一张被叠成指甲大小的纸张,打开一看,上面画着的正是通往榣山的地图。 陵越的疑惑解除了一半,“难道不怕是假的吗?” “不会是假的。”欧阳少恭说得斩钉截铁,“送来那幅画的人,她的目的就是为了引我们去榣山,连九翼凤鸾花的位置都在地图上标出来了,那就说明她一定在那里布置好了,正以逸待劳地等待我们走入她设计的陷阱里去,所以她没有必要给我们假的地图。” 欧阳少恭的手指在纸张的某处点了一下,陵越顺着他的指尖看去,果然看到了一朵花的标记。 “少恭哥哥,你说,给你画卷的人在榣山布下了陷阱?”襄玲眨巴着眼睛问:“那个人是不是就是之前想要杀你和屠苏哥哥的人?” “没错,就是她。”欧阳少恭唇角弯起的弧度略带冷意,“所以说,这次到榣山不仅仅是为了得到九翼凤鸾花,也要将隐患一并斩除。顺便……” 欧阳少恭眯起眼睛,说:“顺便,弄清楚她为什么要杀我们。” 方兰生鼓鼓嘴巴,说:“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整天被人惦记算计的感觉可不怎么样,一次性把麻烦全都解决也不错。” 欧阳少恭微笑着点头:“小兰说的正是我所想的。” 一直沉默地站在欧阳少恭身旁的百里屠苏忽然道:“我们会平安回来的。” 欧阳少恭一怔,随后像是应下一个承诺般道:“对,我们都会平安回来的。” 一定! 作者有话要说: 我要快点完结这篇文 第19章 十九、海上初战 波涛汹涌的大海一望无际,翻滚的涛声声声不绝。载着欧阳少恭等人的船行驶在海面上,随着波浪的翻涌而起伏。 船舱里,一大早就起床的方兰生正在做饭,有过一点下厨经验的陵越在旁边帮他打下手,风晴雪原本也想帮忙,不过让见识过她逆天厨艺的方兰生拒绝了,言称不想还没遇到幕后之人就死在她做的饭菜下,让风晴雪气得直跺脚。 欧阳少恭十分平静地拿着书在看,百里屠苏抱剑守在他身边。这几天来两人一直是形影不离,当然,是百里少侠单方面的形影不离。欧阳少恭曾劝说过他去做自己的事,但被百里屠苏毫不犹豫地拒绝,理由是他要保护欧阳少恭。 襄玲和被嫌弃厨艺逆天的风晴雪无聊地跑到甲板上,看着远方海天一色的景象发呆,没一会儿看到一群到了迁徙季节从她们面前路过的鱼,便出手抓了几只,留给方兰生加餐。 若非那个女人送来的画卷还在欧阳少恭手里,他们看起来更像是出海游玩,而不是去进行一场生死搏斗。 忙活了大半个时辰,方兰生终于弄了一桌异常丰盛的早饭出来,飞禽——风晴雪猎的海鸟,走兽——原先方如沁给他们准备的食材,游鱼——风晴雪和襄玲刚刚就地取材抓的,应有尽有,比吃年夜饭还丰盛,看得欧阳少恭既无奈又好笑,方兰生还在那边得意扬扬。 “少恭,你吃这个,味道可好了!”方兰生殷勤地给欧阳少恭盛了碗热气腾腾的鱼羹,本就鲜美的鱼经过他的巧手烹制更是香气四溢,让人口水都下来了。 “谢谢。”欧阳少恭没有辜负他的好意,接过来慢条斯理地吃着,还对其他人说:“大家都坐下吃饭吧,或许过几天我们就没办法再这么悠闲地吃东西了。” 襄玲和风晴雪丝毫不客气地坐下,百里屠苏和方兰生自然是一人一边霸占了欧阳少恭身边的位置,陵越也在方兰生的另一侧空位上坐下。 一顿饭大家吃得津津有味,方兰生更是拿出了他的看家本领逗得其他人不断发笑,气氛还算不错。然而在几人吃得差不多后,船身忽然震动了一下,而后剧烈颤动起来。 发生了什么事?同样的问题不约而同地浮上所有人的心头。 陵越手中蓝光微闪,散发着冰冷寒气的宵河剑出现在身前,率先走出船舱。欧阳少恭似乎心有所感,皱了皱眉,也跟在陵越身后走了出去。 蔚蓝的海面上风浪骤起,吹得船帆猎猎作响。黑压压的乌云覆盖了整片天空,丝丝缕缕的电光在云层中肆意穿梭,景象甚为骇人。 在船的前方,数十个被黑袍严严实实地包裹住,手里还拿着如出一辙的银色弯刀的人站立在空中,森然杀机无声地蔓延开来。 是杀手吗?不,不对,他们身上有修道者的灵力,而且不像人类。 欧阳少恭迷惑了片刻,很快便看穿了这些人的本体,竟然是传说中早已被灭族的海神一族,可惜的是他们血统不纯,没能完全继承祖先惊人的天赋,而且还被人抽走了一魂一魄,成为了活人傀儡。 “好可怕的杀气,几乎凝成实质。”正面对峙这群黑袍人的陵越毫无遮掩地对上了迎面迫来的骇人杀气,脸色十分凝重。 百里屠苏一直站在欧阳少恭身边,此时由于铺天盖地压迫下来的杀机,体内的焚寂煞气开始蠢蠢欲动,妄图借助这股气势冲破百里屠苏的控制。 “我去!这些人竟然没有任何借力地站在空中耶!”方兰生夸张地大呼小叫,“他们不会也是修道者吧!” 没有人回答方兰生的问题,因为原本一动不动的黑袍人忽然呈环形散开,前后包围住整艘船,同时扬起手里的弯刀劈砍而下,无数深紫色的弧形刀气落下,仿佛想要将船劈成碎末。 该死的!若是没有船,他们就只能葬身在茫茫大海中了。 陵越旋身而起,宵河剑在空中甩出数道剑光,与漫天落下的刀气相互抵消,乒乒乓乓的声音不绝于耳。但相对于刀气庞大的基数,陵越发出的剑光不过杯水车薪而已。 好在其他人也及时反应过来,百里屠苏拔出焚寂,风晴雪取出巨斧,襄玲也拿出自己的武器跃上天空,纷纷施展出浑身解数挡住了这一波刀气。 一击未曾奏效,黑袍人收起弯刀,动作同步结出手印,数十个金光灿灿的古篆字悬浮在空中,散发着圣洁的气息。他们压低了声音吐出一个古怪的音节,篆字陡然发出刺眼的光芒,尖锐的破风声接连不断地响起,震得他们耳膜生疼。 “不好!”欧阳少恭脸色微变。 海神一族最擅长的就是合击之术,能将参与攻击的人的最大战力尽数激发,而后将其威力放大数倍,修炼至巅峰,甚至可接天帝一击,非常可怕。而这怪异的攻击不用想也知道,是海神族流传下来的合击战术之一。 处在空中的四人也脸色大变,丝毫不敢再留手,纷纷发出了最强攻击,百里屠苏更是直接引爆了本就不安分的煞气,只为将攻击力提升到极点。 焚寂煞气失去了压制,一边传递出兴奋的感觉,一边铺天盖地地以百里屠苏为圆心向四面八方爆发开来,就连漆黑的云朵都被染上了血一样的红色。相比之下,陵越本应让人惊艳的至强一击和风晴雪襄玲的联手招数也变得黯淡无光起来。 天空中金色的古篆字整齐地排列,形成一篇深奥难明的古经,本就炫目得让人睁不开眼的金光更是连成一线,伴随着响彻天地的轰隆声镇压下来,那种唯吾独尊的气势仿佛九天崩塌一般,即使对上难缠的焚寂煞气也摧枯拉朽地将之湮灭,陵越三人的攻击也在顷刻间化为齑粉。 这一种太强了,哪怕欧阳少恭不愿意暴露实力,他也不得不出手挡下,否则百里屠苏几人必死无疑! 磅礴的气势从欧阳少恭略显单薄的身体里席卷而出,毫不畏惧地与古经霸道的气息对上,宛如针尖对麦芒,刹那间引起了一连串连锁反应。 欧阳少恭轻身跃起,高高浮在空中,双掌捏着不知名的印结飞快地交错闪动,一个个略微透明的印诀从指尖飞出,化为巨大的圆圈,将整艘船,包括百里屠苏等人一齐包围住,抵住了不断下落的古经篇章。 黑袍人见状,所有人同时一锤胸口,吐出满溢灵气的心头血喷在古经上,本就霸气四溢的古经更是再度蜕变,仿佛要压塌天地,威慑九天,欧阳少恭构筑出的防御发出一声哀鸣,险些就此破碎。 欧阳少恭脸色一白。他体内本就暗疾堆积,实力也并非处在巅峰,对上海神族最为强悍的秘技实在力不从心。但是他还有很多人要守护,绝不能退后一步,即便拼着重伤,他也绝对要破掉这一场危局! 欧阳少恭双手平举,眼眸微阖,身上骤然散发出淡淡的微光,疯狂地吸纳着天地间游离的灵力,丝毫不计后果。要知道未经炼化的天地灵力十分狂暴,一不小心就会反噬自身,饶是他功力深厚,这样大规模的吸纳也属于禁忌。 百里屠苏见状,顾不上去想为什么欧阳少恭会变得那么强,第一反应就是要上前阻止他,但被陵越拉住了。 “屠苏,不要打扰少恭!”陵越面沉如水,十分严肃地说道:“如果我猜的没错,他应该是想要施展一种威力堪比黑袍人合力一击的法术,贸然打断他,可能会使他受伤。” 百里屠苏闻言,刚刚踏出的脚步猛地一顿,紧紧地盯着欧阳少恭,双手紧张地握在一起。 吸纳天地灵力整整用了一刻钟,直到防御圈快要被突破,欧阳少恭才睁开眼,两束金光从眼中射出,仰头长啸一声,被搅动不得安宁的海水随着这声长啸而掀起巨浪,并没有伤到船,但陡然响起的涛声如同诸天神魔在哀鸣嘶吼,震得天地都要裂开了。 缓慢下落的古经被抵住,金光越发闪烁夺目。欧阳少恭身在仿佛隔断了天空的巨浪之前,看上去渺小得宛如蝼蚁,但满身浩荡磅礴的气势与战意却同身后的巨浪连接在一起,唤醒了沉睡在体内的战魂。光华烁烁,欧阳少恭身上若隐若现地浮现出一套黄金铠甲,那是远古战神长琴除凤来琴外的至高神器,伴随他征伐了一生,最后为了保护他碎裂湮灭。如今被欧阳少恭以无上秘术幻化而出,其势未曾减弱一分一毫,甚至引起了焚寂中的剑灵共鸣,威势无与伦比。 欧阳少恭举起双手,一把金色的巨琴在他头顶沉沉浮浮,虽然形体虚幻,可那种征战九天十地的气势却如同凤来再世,压得古经颤动不已。 缓缓拨动了一下那幻化出来的凤来琴琴弦,欧阳少恭不顾身体快要撕裂般的剧痛,弹奏出绝世琴曲沧海龙吟。在上古年间,从没有人敢挑衅战神的威严,哪怕他表露出的永远是温和淡泊与世无争。因为四方神灵都切切实实地见到过长琴在战场上的无双风采,一曲沧海龙吟,葬送了多少人杰的性命,在他全盛时期,连天帝都不愿逼迫,即使如今悲惨陨落,也不是一个区区海神族可以欺辱的。更何况,这些人连他们祖先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战场上风华绝代的战神,此时宛若重生归来,杀气与战意冲天而起,与辉煌奏响的沧海龙吟一起震慑青天,人神共颤。 百里屠苏,方兰生,陵越,风晴雪和襄玲看得呆滞了。 遥远的榣山之上,缠斗在一起的女子和悭臾身体一震,同时停手转头看去,脸上露出惊骇欲绝的表情。然而震惊过后,悭臾却兴奋得连尘封许久的心剧烈颤抖起来。 “是他,是他回来了!”悭臾欣喜若狂。 “是他回来了……”女子失魂落魄。 更加遥远的瀛洲仙岛上,一名盘膝而坐上百年,仿佛坐化的俊美男子忽的睁开眼睛,冰冷如寒霜封闭的眼眸中好像有星辰演化,冷若冰霜的脸上微微露出一丝诧异。 “这股气息……” 古经被沧海龙吟震成万千碎片飞落,那数十个黑袍人哼都没哼一声便化为齑粉消失,这一招威力之大,震古烁今。震碎古经的巨浪变为凡水洒落,像是在下一场小雨,滴滴答答的声音不绝于耳。 然而并非全盛时期的欧阳少恭发出这一式还是太过勉强,凤来琴与黄金铠没入欧阳少恭体内,而他也喷出一大口血,如断翅的鸟儿般从空中坠落。 “少恭!”百里屠苏惊呼着冲过去接住了他,欧阳少恭软软地靠在他怀里,脸色苍白如雪,难看至极,气息更是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若非还有微弱的脉搏,百里屠苏会以为他没命了,但即便如此,也让他手脚冰凉。 百里屠苏的惊呼惊醒了早已看呆的方兰生,他走路有点不稳地扑到百里屠苏身前抓住欧阳少恭一只手,那冰冷的触感让他面色煞白,焦急地说:“快!快点扶少恭进去!” 不用他说,百里屠苏紧搂着欧阳少恭的肩膀身形化光蹿进船舱,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在床上,握着他的手将灵力一股脑地渡过去,生怕他断断续续的气息彻底断掉。 陵越还未从震惊中走出来,脑海中不断回放着欧阳少恭那震惊万古的一击。但是见方兰生急得团团转,百里屠苏的脸色比重伤垂危的欧阳少恭还难看的样子,他勉强收敛心神,对方兰生道:“兰生,你天生佛骨,修炼出的灵力对治疗伤势有奇效,你可以试着渡一些给少恭。” 方兰生闻言,连向陵越道谢也顾不上就扑到欧阳少恭身边,运起前两天陵越教他的法门,一边吸纳炼化灵气,一边将灵气全数渡给欧阳少恭,那副拼命的样子让陵越忍不住叹息,也让风晴雪和襄玲想出手帮助。 但陵越拦住了她们。现在还不知道有没有敌人埋伏,他们之中必须有人保持一定的战斗力,维系欧阳少恭生机的事有百里屠苏和方兰生就够了,他们两个的灵力能够与欧阳少恭的完美融合,其他人却不一定,出不出手也没关系。 当然了,陵越觉得,即使有另外埋伏的敌人,见识过欧阳少恭的战斗力后,应该也被吓得胆寒不已,逃都怕逃不及了。 还是有备无患比较好。陵越看了看满脸严肃的百里屠苏和方兰生,轻声招呼着风晴雪和襄玲走出了船舱。 作者有话要说: 霸气外露的板板,你们喜不喜欢? 第20章 二十、风浪不歇 欧阳少恭伤得很重,重到他明明意识还算清醒,身体却根本不受控制,好像不是自己了的一样。 以凡人之身,施展远古秘术,造成这样的后果一点也不奇怪。欧阳少恭甚至感觉到自己的灵魂本源宛如风中残烛,虚弱得仿佛下一刻就会熄灭。好在与他灵魂同源的百里屠苏源源不断地渡来灵力为他补充力量,还有经由方兰生佛骨之身淬炼过的灵力吊着他最后一丝生机,这才没让最坏的情况出现。 现在离榣山还有一段路程,但欧阳少恭仍然十分忧心。若是到了榣山他还不能恢复过来,单凭百里屠苏几人,真的能与那名似与凤族有着不浅渊源的女子抗衡吗? 正想着,一股剧痛突然涌上胸口,欧阳少恭趴在床沿猛地咳嗽起来,一口漆黑的瘀血从口中吐出,一缕黑血滑下唇角,与惨白的肤色形成鲜明的对比,更显得触目惊心。 “少恭!”百里屠苏瞳孔骤缩,一手扣住欧阳少恭的手将灵力渡过去,另一手扶着他躺好,薄唇抿成一条线,“如果我再强一点就好了。” 如果他再强一点,欧阳少恭也许就不会伤得那么重,也许他现在就有办法为欧阳少恭分忧。 平日里最聒噪的方兰生也默然了。百里屠苏所说的何尝不是他心里所想,现在他们已经不愿意去深究为何体弱多病的欧阳少恭会拥有那么强大的实力,因为这个问题的答案与欧阳少恭的安危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天色渐渐黯淡,一弯上弦月高高的悬在天空,点点星光缀在身侧,映照得深邃的海面波光粼粼。陵越和风晴雪,襄玲站在甲板上,他们的心情还没能从白天那场大战中缓过来,所以表情看起来既凝重又不是很好看,尤其在知道欧阳少恭的伤势有多么严重后,更是难看得无以复加。 沉默了许久,襄玲终于忍不住道:“晴雪姐姐,陵越大哥,少恭哥哥会不会有事啊?” 风晴雪犹豫片刻,打起精神说:“少恭不会有事的,我们应该相信他。再说,苏苏和兰生不是在里面帮他吗?他一定会好起来的!” “嗯!襄玲也是这么想的。”襄玲用力地点着小脑袋,一脸坚定地说。 唯有陵越安静不语。欧阳少恭的伤实在是太严重了,严重到他没办法像风晴雪和襄玲一样抱有那么强的信心。而且他也很担心百里屠苏和方兰生,欧阳少恭在他们两个心里占据了十分重要的位置,若是他真的出什么事…… 不,不会的。陵越摇摇头,把悲观的念头甩出脑海。他不会有事的,一定! 方家,正在做女红的方如沁突然被针扎了手,殷红的血珠沁出指尖,在雪白的皮肤上异常刺眼,方如沁看着,有些心神不宁起来。 她抬头看向窗外,此方空间的天空中也是一弯上弦月,月光如水,清澈冰冷。 但愿欧阳少恭等人此行能够顺利。 小黑猫抖抖身上的水珠,叼着一条比它大出两倍以上的鱼跳上船,一甩头丢在方兰生脚下,指指船舱,示意他做给欧阳少恭吃。 昏睡了两天两夜的欧阳少恭终于在第三天中午醒了过来,虽然伤势还是很重,但起码拿回了身体的控制权,让其他人都放下心来。不过醒是醒了,体内的灵力却在大战中消耗殆尽,短时间内可能无法彻底恢复,而且旧疾发作,不能下床,整日都病怏怏地躺在床上。 还有五天就到榣山,欧阳少恭的状态让人担心,少了他这一大战斗力,接下来的路可不太好走。好在这几天来都没有人再来袭击他们一行人,兴许是被欧阳少恭那惊天动地的一战吓住了,给了他们足够休养生息的时间。 百里屠苏寸步不离地照顾着欧阳少恭,生怕他又出点什么事,他本就不是多话之人,在欧阳少恭受伤后就变得愈发沉默起来,两人时常相顾无言一整天。但两人默契十足,即使不怎么交谈也都能通过几个眼神明了对方的想法,气氛并不显得沉闷。欧阳少恭觉得这是因为他们的灵魂本源相同才会如此,可百里屠苏却更愿意相信这是属于知己间的默契。 方兰生负责做饭,他手艺好,会的花样多,一个月下来做的菜可以不重样,正好给欧阳少恭补补身子。一向最不喜欢下厨觉得这手艺不够爷们的方兰生这次为了欧阳少恭破地天荒的没有拒绝,反而拿出十二万分的专注,加上有捕鱼技术好到爆的小黑猫,风晴雪和襄玲相助,让欧阳少恭大饱口福,连带着其他人也跟着沾光,前几日积攒下来的沉闷气氛终于散得七七八八。 海上的天气总是阴晴不定,上一刻还风平浪静,也许下一刻就风起云涌了。今天就是这样,不久前还阳光明媚,但没过多久,天空就一下子阴沉下来,沉闷的雷声夹杂着呼啸的浪涛声,天地之威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起风了。”船身摇晃得让欧阳少恭看不清书上的文字,他索性把书放下,转头从窗户看着外面的天空,黑压压的乌云与大战那天极为相似。 “看来是要变天了。”百里屠苏拿起床边的焚寂起身,“我出去看看,或许等一下师兄他们需要我帮忙。” “嗯。”欧阳少恭点点头,目送他笔挺的身影离开,伸手捞过正在打盹的黑猫,不紧不慢地给它顺着毛。 经验丰富的船长从海浪翻涌的程度看出了些许端倪,让几个水手做了些准备,最大的一场风浪马上就要降临。 陵越,风晴雪和襄玲都在施法加固船身,尽力降低风浪对船的冲击,百里屠苏也加入了他们的行列。不过方兰生因为修为太低,所以被打发到船舱里照顾欧阳少恭,他也乐得清闲地跑了进去。 并没有给他们太多的缓冲时间,风浪转眼就到。狂风卷起巨浪迎头拍下,体型不算小的船随着海浪中起伏不定,随时面临着沉没的危险。百里屠苏,风晴雪和陵越三人合力施展出一个结界,将整艘船全部笼罩其中。 雨水和海水被疾风扬起,拍打在船周围的结界上,发出结界破裂般的声响,听得人心惊胆跳。施展结界的三人首当其冲受到这样近乎恐怖的冲击,体内的灵力飞快流逝,尽数注入结界中,全力维护着结界的完整和坚固。 所幸,风浪持续的时间不长,约莫两三刻钟后,便云消雨霁,雨过天晴了。 海面平静下来后,众人齐齐松了口气。收起结界,三人看了看甲板上东倒西歪的各种物品,开始收拾起来,躲在船舱里的人见风浪停歇,便也纷纷出来帮忙。 方兰生是第一个蹿出来的,刚才船身摇晃得他头晕眼花,现在好不容易平静了下来,他当然得出来吹吹风透透气,清醒一下。 欧阳少恭也走了出来。他的伤势好了一些,现在已经可以下地走路了,肩膀上还趴着一只懒洋洋甩尾巴的黑猫。 “少恭,你怎么出来了?”看到欧阳少恭走出船舱,百里屠苏第一时间放下手里的东西迎到他跟前。 “这么多天睡在船舱里有些闷,就想出来看看。”欧阳少恭对百里屠苏笑了笑,走到船舷旁,眺望着榣山的方向,眸光微黯,“很快,一切就都会结束了。” 是迎来新生,还是万劫不复呢?欧阳少恭一向平静无澜的心湖,泛起了一丝名为期待的涟漪。 五天后的清晨,在明艳的朝阳和霞光中,众人隐隐约约地看到了远处一座被薄雾笼罩的仙山,五彩的仙光从山顶上喷涌而出,形成一道绚丽的长虹,即使隔着很长的一段距离,也清晰可见。 “是榣山,我们快到了!”陵越既欣喜又紧张地说,欣喜是因为上面有能够救百里屠苏的九翼凤鸾花,紧张是因为上面可能已经被人布下重重埋伏,就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榣山上,与悭臾拼了个平手的女子看着欧阳少恭等人所在的方向,露出冰冷的笑容,轻声道:“终于来了,我等这一刻已经等了许多年……” 这一战,不死不休! 榣山曾经属于长琴,是一处有名的洞天福地,虽然在凡人中流传的范围不如三大仙岛那样广,可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榣山都不会输给三大仙岛。只是上古神战,险些断了榣山的根基,虽蕴养了多年,终究是比不上以前了。 这是不是也说明,一切都不可能回到最初了呢? 踏上榣山的刹那,欧阳少恭的心绪有一瞬间的恍惚,脑海中浮现出他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的记忆,从他诞生初始,到神体湮灭,皆历历在目,清晰如昨。 原来,时间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欧阳少恭的表情很复杂,墨黑的眼瞳中有金光游离,气息也一阵阵的不稳,那是他在极度失态的时候才会出现的状况。不知为何,看到他这副模样,百里屠苏也觉得很悲伤,发自灵魂深处的悲伤,以及莫名的怀念。 欧阳少恭挥手,以天地灵力凝结出一把七弦琴,随意盘坐于地,十指搭上灵气构成的琴弦,弹奏出一曲悠扬清朗的上古琴曲。 昔年,他还是长琴时,身为高高在上的战神,只有一个悭臾愿意与他往来。他常坐在湖边的梧桐树下,一曲榣山可以反复地弹奏上许久,悭臾也百听不厌。那是只有琴声和知己的时光,无关风月,不见喧嚣,心里的宁静仿佛可以覆盖天地。 其实,长琴是寂寞的。纵然天资卓绝举世无双,纵容风华绝代超凡脱俗,他也是寂寞的,可这份寂寞却从没有在他的琴声中表露出来,正如他喜欢的榣山曲,从开头到结尾,皆是平平淡淡,却十分真实。 他生在榣山,虽死于战场,执念却盘旋在榣山上不愿散去,才会被龙渊部族抓去铸剑,如今龙渊部族近乎血脉断绝,唯有幽都一脉在娲皇的庇佑下苟延残喘,心里不是不恨,可再恨又怎么样?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这里的一草一木,都让欧阳少恭感到眷恋,而这种眷恋也在他的琴音中展露得淋漓尽致。动人的曲调随风传出很远,传到了悭臾耳中,让感受到好友气息的悭臾忍不住想长啸,却被女子的阵法困在一片小小天地,无法挣脱,越发的焦急起来。 榣山曲罢,灵力化为的琴消散而去,欧阳少恭站起身,忽的一道惊雷从头顶劈落,百里屠苏挥剑斩碎,一句话从中飘飞出来。 今日一战,不死不休。 落款是月皇。 欧阳少恭看着落款处那两个张扬的字,心念一动,终于想起了女子的身份。 月皇,掌世间刑罚,据说是刑天战神之子,给予长琴致命一击的凶手。 月皇实力很强,在神战中就是她偷袭长琴以至于长琴陨落。她一共发出十击,当中三击被神凰挡下,被迫涅磐,如今却打着为神凰报仇的幌子想要再度击杀欧阳少恭,简直可笑又可悲。 欧阳少恭冷笑一声,道:“我却是不知月皇竟是这样一个不要脸皮的人,你有什么资格以为神凰报仇的理由来杀我?” 话音刚落,一名蓝裙蒙面女子便从扭曲的空间中踏出,属于刑罚之神的霸戾气息涌现而出,席卷天地。 欧阳少恭敛起冷笑,朝前一步,上古战神的杀伐之气冲天而起,竟与月皇的气势分庭抗礼。身上凝结出黄金铠,不是之前那种虚幻的形体,而是无比凝实的,堪比碎裂前的真正的黄金铠。 温文尔雅的气质转化成霸道绝伦的战意,沉睡许久的战魂被唤醒,两人相距不远,那种恐怖的气息压得大地都在哀鸣崩裂,天空也轰鸣声不断,那是气势达到巅峰后引起的大道共鸣。 “我以为你已经变得弱小不堪,毕竟失去了命魂四魄的你,早已不是上古那个叱咤风云,杀到妖魔两界天崩地裂,星河黯淡的战神。”月皇身上也凝结出一套银白色的战凯,手中执双剑,一正法,一掌刑,是睥睨万古的神器,丝毫不弱于长琴的伴生神器凤来琴。 “我也以为你已经死在魔渊,被神凰涅磐的业火烧断神骨,即便你真的是刑天战神之女,也难以重临神位。”欧阳少恭身边有一把琴在沉浮,五十根琴弦宛如黄金铸成,剔透闪亮,光华烁烁。 “看来我们半斤八两,不是吗?” “不必多说,战吧!” 两人话音未落,便化作一金一银两道光芒撕裂天际,在空中相撞,弥漫出极尽恐怖的波动。那是一场任何人都无法插足的战斗,他们能做的只有观看。 陵越抿了抿唇,说:“少恭这也算变相拖住了她,我们先去找九翼凤鸾花吧。” 百里屠苏沉默片刻,点点头。 方兰生和风晴雪,襄玲到现在都还没缓过神来。欧阳少恭竟是传说中震慑万古的战神,那女子竟是掌刑罚律法的刑天之女月皇!今日他们受到了太多惊吓,乃至于短时间内根本反应不过来,还是陵越把他们挨个惊醒的。 五人在欧阳少恭拖住战神时,往地图上标明有着九翼凤鸾花的地方走去。那个地方离这里有些距离,而且中途还遇到很多黑袍人围剿,他们认出来这些黑袍人和那次在海上围杀他们的人是一伙的,下手也没留情,一碰面就战了起来。 一时间,平静了千年的榣山再度沦为战场,打到地面开裂,河水断流,动物精怪们惊恐地逃离,宛如末日到来。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会隔日更到完结,反正也只有十章(包括番外)左右了 第21章 二十一、以战止戈 凤来琴与刑法双剑的碰撞带来的后果绝对是毁天灭地的,有一瞬间,连太阳的光辉都被遮蔽了过去,天空中道纹交织,遮天蔽日,骇人无比。 这一战,无论谁胜谁负,从上古遗留至今的恩怨都将了结。战神早已陨落,月皇也不再属于人世,他们都是用无尽的痛苦换取苟延残喘的短暂时光。事实上,一切本应在神战后便结束,只是他们有怨,有恨,有不甘,才有今天的欧阳少恭和月玲珑(月皇)。 另一边,陵越等人与海神族遗民的战斗也进入白热化阶段,就连修为最弱的方兰生都打出真火了,佛骨加身的他领悟力极高,尤其在实战中,他能就地取材,学习任何一种法术,并且领悟得非常快,连陵越都不禁在心里暗赞他的根骨天赋逆天。 风晴雪和襄玲,一人持着巨斧,一人握着五火七禽扇,与彼此背对背,配合得十分默契,硬生生挡住了一半的黑袍人的攻击,大大减轻了陵越的压力。 然而这样与黑袍人缠斗下去并非权宜之计,他们到榣山来最重要的目的是得到九翼凤鸾花,不宜与这些黑袍人纠缠。 心念一动,陵越抽空对方兰生道:“兰生,我和晴雪,襄玲拖住他们,你去找九翼凤鸾花。” “不要,我要跟你们一样战斗!”方兰生想也不想就拒绝,在陵越出言责备之前又说:“让襄玲去吧,地图在她身上,而且她的速度比我快。木头脸也一起去,摘下的时候若是情况不好可以立刻服下。” 陵越蹙眉,一剑横扫逼开身前敌人,思索几秒后说:“那好,屠苏和襄玲你们去吧,兰生到我身边来。” “好勒!”方兰生从一个黑袍人腋下钻到他身后,迅速回身补了一脚将其踹飞出几米,噔噔噔跑到陵越身后与他背对背地站着,还替他躺下一记偷袭。 百里屠苏和襄玲也知道此时的情况刻不容缓,连话都没来得及回就在风晴雪的掩护下飞快地脱离战场,向着地图上标记着九翼凤鸾花的方向飞奔而去。 百里屠苏和襄玲的离开,打破了这场战斗中微妙的平衡,使得三人压力大增,不得不互相依靠在一起,努力地为两人找药拖延时间。 欧阳少恭与月玲珑这边,战斗已经接近尾声。凤来琴与刑法双剑碎裂湮灭,黄金铠与银月铠上也多出许多裂纹,变得若隐若现,好像随时都会消失。 唇角淌着鲜血,欧阳少恭打到近乎疯狂,一招一式丝毫没有留手,即便暗疾发作也阻挡不了他沸腾的战意。月玲珑的状况与他不相上下,两人神位等级相同,如今又皆自斩大半修为,拼斗起来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两败俱伤。 双掌对接,浩瀚的灵力在经过极致压缩后瞬间爆发开来,榣山几乎被这一击震得塌陷。欧阳少恭与月玲珑脸色涨红,飞快地向后退了数步,唇边流淌的血液更多颜色也更鲜艳了,月玲珑吐出的血里甚至还夹杂着一抹银色,已是伤到本源。 一击过后,两人无力再战,欧阳少恭还能勉强站着,月玲珑却跌坐在地上,再无方才半点霸戾之气。 欧阳少恭抬手擦掉唇角的血,眸光冰冷带着杀意:“我一直都想问你,你似乎对我的经历很了解?每一次设局都恰好击中要害,我不认为这是巧合。” “这当然不是巧合。”月玲珑冷笑,“为了活下来,我斩掉大半修为,封印神体神骨,生命本源干涸,还自封千年,付出的代价一点都不比你少。但我却不能向你一样渡魂,此生仅剩十年寿命,你可知个中缘由?” 欧阳少恭一挑眉,忽然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眉心猛地皱起:“你用付出极大代价换来的大部分生命献祭给天道,以求窥视天机?” “没错!”月玲珑张狂地大笑起来,秀美的脸庞骤然扭曲起来,异常可怕,“我窥视了天机,看到你的过去,虽然看不到你的未来,不过那也足够了。这一切都是为了杀你!还有百里屠苏,拥有长琴命魂四魄的他我也不会放过!我要长琴在这世上彻底消失!” 欧阳少恭以手掩面咳嗽起来,长睫垂下掩去眸中浮现出的震惊,半晌后,才淡淡地问:“为何这样恨我?” 大笑声戛然而止,刚刚还狂笑不止的月玲珑面无表情地看着欧阳少恭,两人安静地对视着,喧嚣的世界一下子宁静起来。 月玲珑歪头盯着欧阳少恭,好像一个天真的少女在打量陌生人,眼神中不带一丝情绪,清澈得宛如瑶池之水,却也让人感到害怕。 “我恨你?”月玲珑反问一句,突然轻轻笑起来,笑声清脆如铃,“我恨的是太子长琴,那个震慑万古,杀到妖魔两界无人敢称尊,在神战中被数个神灵围攻仍游刃有余的无上战神。” “你知道吗?一座山容不得两只虎,一个天界也不能有两个战神。众人皆道我是刑天战神之女,掌管刑罚,律法的,高高在上的月皇。而长琴是取代了刑天战神地位的新任战神,无敌于星空,全盛时连天帝都不愿逼迫。月皇与战神,是天界最耀眼的两颗明珠。” “可是,明明我们那么相似,获得的待遇却截然不同。刑天自封,如今还沉睡在天池中,也许永远不会醒来。我深爱着的神凰,永远只对你一人另眼相待,我连走进他世界的资格都没有。” “我是月皇,你是战神,我们谁比谁差多少?可为何我们的路却天差地别?以至于我想要活下来,还要付出比你更加昂贵的代价?” 月玲珑将鬓边一缕发丝拨到耳后,笑容恬静美丽,却隐隐带着一丝疯狂:“其实你知道吗?天界有两个神凰,一个是一直陪在你身边的叔叔栖凤,他是男性,为神凤,真正的神凰一直都在凤族中沉睡。可是因为你,神凤涅磐至今不知去向,凤族被天帝征伐,神凰死于神战末期,我最爱的人就这样不知所踪,连他的族群我都保护不了,这一切都是为了长琴!” “你出手偷袭我,其中三击落在栖凤身上,导致他涅磐的罪魁祸首不就是你自己吗?”欧阳少恭怒道,他的眼中充斥着游离的金光,如金色火焰,无比灼目,“月皇尊上,你做了这么多,只不过是你想为自己的愧疚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所以才把罪责全数推到长琴身上!” 月玲珑闻言,仰头大笑,一边笑一边流泪:“我怎么能不出手?我的父亲大人沉睡于天池,性命被天帝掌控,我如何能够不出手?怪只怪你太优秀,长琴,你那架能够让天地重回混沌的凤来,已经威胁到了天帝的地位,我不出手,其他人一样会出手,你的命运早已注定,只不过书写了最重要一笔的人恰好是我而已!” 欧阳少恭怜悯地看着月玲珑,道:“悲哀。” “是啊,我真是悲哀。”月玲珑擦掉不断滑落的眼泪,玉白的纤手微微发颤,“父亲大人自封后,我就成了威严强大且骄傲的月皇尊上,不能爱想爱的人,不能做想做的事。我多想一直当月玲珑,可我却没有那个资格,月玲珑可以无忧无虑,月皇却必须震慑万灵。” “你曾是长琴,这样的心情,你体会的何曾比我少?” 月玲珑合上眼,身体逐渐化为银色的粉尘,从双腿开始消失。 “我还是恨着你,长琴。”月玲珑笑得像个孩子,让人觉得悲哀又心酸,“现在我要走了。时光茫茫,总有一天会出现一朵相似的花。如果那时那个灵魂还是我,我们再继续这一战吧。” 话音未落,风华绝代的少女已变为烟尘消散于天地。没有元神,没有荒魂,什么也没有,如她干净地来到这世上一般,她走的时候,也是干干净净的。 “问世间可有轮回。”欧阳少恭伸出手去触摸银色的粉尘,“再相似的花,终究也是不同的花。” 便如上一世的兰生和晋磊,他们有着相同的灵魂,相同的容貌,却依旧,是两朵不同的花。 所以这一战,注定无法继续了。 月皇,掌刑罚律法之神,位于四方神灵之上,乃刑天战神之女。 其名,月玲珑。 月玲珑消失的刹那,与陵越三人交手的黑袍人身体齐齐一颤,而后也化为烟尘消失。赶来察看情况的欧阳少恭见状,不由得在心中轻叹。 海神族早已灭亡,那些黑袍人,不过是月玲珑与他们残存的执念幻化出的高级傀儡罢了。 立身于一片狼藉之中,欧阳少恭忽觉天地苍茫,仿佛回到还是长琴的时候,那样孤单,沉默,淡静。 以战止戈,战了结,戈消失,为何他的心里却如此空落? “少恭。” 在欧阳少恭恍惚之际,百里屠苏淡漠却透着暖意的声音传到耳里,他转头,看到拿着一株仙气氤氲的金色花朵的百里屠苏匆匆赶来,一眨眼便到了他面前。 九翼凤鸾花,九叶九瓣,金底银纹,诞生于凤凰的涅磐真火,内蕴大道印记,万年难得一见,治疗灵魂有奇效。 这一朵,是栖凤涅磐时留下的,世间或许仅存此株,珍贵非常。 欧阳少恭感受着九翼凤鸾花上熟悉的气息,那些被遗忘了许久的记忆蓦的涌上心头。 出生时,父亲祝融兴奋地大笑的场景; 成仙时,栖凤笑眯眯传授经验的场景; 孤单时,有悭臾朝夕相伴的场景; 偶尔心血来潮时,与栖凤一起溜到人间看日落的场景…… 榣山还是昔日的榣山,梧桐树还是昔日的梧桐树,长琴,却不再是昔日的长琴。 离那个爽朗大笑的自己,有多久了呢? 离那个偶尔调皮的自己,有多久了呢? 离那个安静弹琴的自己,有多久了呢? 犹记当初梧桐树下,与栖凤和悭臾谈道论法的情形。那时候天很蓝,凉凉的风吹皱了一池春水,惊起几条鱼儿,落入水中时发出扑通的声响。 一晃已是这么多年。 欧阳少恭扬起嘴角,笑容苦涩。刚刚战斗时被强压下的伤势一股脑涌上,他哇地吐出大口鲜血,合眼倒了下去,人事不知。 “少恭!”百里屠苏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揽住欧阳少恭,一把脉,发现他的体内简直是一团糟,各种暗疾,伤势,经脉扭曲得不像样,灵力更是几近枯竭,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撑到现在的。 百里屠苏将九翼凤鸾花递给陵越,扶着欧阳少恭急匆匆地回到船上。反正九翼凤鸾花已经到手,不急着用。况且,只有欧阳少恭知道真正的用法,如今他重伤昏迷不醒,此事只能容后再议。 正想着,众人正想开船离开,陡然听到一声长啸自榣山中部冲天而起,惊人威势如利剑出鞘,丝毫不比欧阳少恭和月玲珑差多少,让刚刚才放下心来的几人心弦再一次绷紧起来。 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就见一条巨大的黑色应龙在榣山上盘旋数次,而后化为一名穿着黑色长衫的俊美男子,一脚踏出便到了他们面前,目光炯炯地看着靠在百里屠苏怀里的欧阳少恭,激动得眼中竟有泪光涌现。 “我的好友!时隔千年,我终于又再次见到了你!”男子红着眼眶,说出让百里屠苏几人震惊不已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月玲珑是个可怜人,所谓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吧。 第22章 二十二、故人归来 悭臾被月玲珑困在阵法中,直到月玲珑死去才得以脱身,毕竟悭臾的实力远远不及月玲珑,哪怕月玲珑早已自斩修为他也难以望其项背。 欧阳少恭和百里屠苏身上都带着长琴的气息,但是在看到欧阳少恭时,悭臾就知道这个人一定是他的好友,他与生俱来的淡泊气质和温暖气息就是最好的证据,而百里屠苏身上,没有一点与长琴相似的气质。 百里屠苏小心地将欧阳少恭放在床上,往旁边退开。肃着脸的悭臾上前,双掌交错结出印诀,身上的灵力源源不断地渡入欧阳少恭体内,维系着他的最后一丝生气。 此时欧阳少恭的状况比上一次受伤时更为严重,内外伤都有,最重要的是他灵魂本源残缺,如果放在平时他可以依靠强大的修为压制,但现在他身受重伤,这就使得他本就糟糕的伤势雪上加霜,区悭臾拼尽全力,才堪堪保住了他的命。 在为欧阳少恭续命的同时,悭臾也察觉到了他的状况,再联系他从百里屠苏身上感受到的长琴气息,悭臾基本上已经了解了大半。 他的好友长琴,现在已经变成了两个人。 悭臾长叹一声,道:“冤孽啊。” 百里屠苏闻言,心中揪紧,急切地问道:“前辈,怎么样了?少恭他……他是不是……”后面的话百里屠苏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只能懊恼地咬紧牙根。 若是当初他不同意到榣山来找什么九翼凤鸾花就好了,若是他的实力能够再强一点就好了,这样的话,欧阳少恭就不会受这么重的伤,就不会…… 一想到欧阳少恭会死去,百里屠苏心里便是一阵剧痛,痛得他眼前发黑,痛得他呼吸困难,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血一直往下滴,他却丝毫没有感觉。 从怀里拿出九翼凤鸾花,百里屠苏眼眸一暗,将其丢在地上,冷道:“若不是为了这朵花,少恭断不会变成如今这样。如果少恭出了什么事,我要此花何用?” 当年伯牙因知己子期之死而摔琴,终生不再弹奏任何乐曲。百里屠苏若是没有欧阳少恭这一知己,即便他驱逐了体内的焚寂煞气,这偌大世间,也再无任何趣味。 “屠苏……”陵越忍不住想劝说什么,却被方兰生阻住了,后者摇摇头,脸色竟是前所未有的难看。陵越一怔,终究什么都没说。 悭臾看到九翼凤鸾花时,却惊讶地咦了一声,从地上捡起,满脸狂喜地说:“九翼凤鸾花!竟然是九翼凤鸾花!有了这株九翼凤鸾花,我的好友便有救了!” “什么?”百里屠苏一愣,继而瞪大眼睛,眼中掠过一丝欣喜:“你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悭臾笑得很高兴,兴致勃勃地说:“不仅如此,我还能帮你解决你体内的煞气——不要问我怎么知道,你眉心含煞,一看便知被邪物侵身,你身后背的那柄剑又蕴含邪异煞气,有些道行的人都能轻易看出来。” 不单是这样,悭臾还知道那柄剑和百里屠苏体内的煞气各有四分之一的长琴魂魄,只要利用九翼凤鸾花将这二分之一魂魄从那柄剑和百里屠苏体内抽离,为他修补破损的灵魂,便可以根除煞气。再将魂魄引入欧阳少恭体内,他的好友就能完完整整地回来了! 千载分离,悭臾一直在榣山上等待太子长琴,即便他知道,长琴已经陨落在神战之中,他却仍然抱着一丝丝希望,希望有一天能够再次看到那个风华绝代,叱咤九天的战神。如今,这一希望终于有机会实现,若非场合时机都不对,悭臾真想放声大笑。 脸色不好的方兰生闻言也露出了高兴的笑容,唯有陵越有些担忧:“这样,不会对屠苏的身体有什么影响吗?” “不会,恰恰相反,此举还能帮他根除体内的煞气。”悭臾虽然不太喜欢陵越的态度,但也知道他的担心,便简单地解释道:“九翼凤鸾花夺天地造化,对治疗灵魂有奇效,治疗这位小兄弟的病自然也是轻而易举。不过,也不是没有危险,若是你熬不过药力的冲刷,九翼凤鸾花即使再逆天也没用,照样会丧命。” “可是,我们只有一株九翼凤鸾花,能同时给苏苏和少恭使用吗?”风晴雪刚露出喜悦的神情,又不确定地问。 悭臾点点头:“没有问题。如果你们相信我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帮长……帮我的好友和这位小兄弟治疗,毕竟我的好友状况危急,支撑不了多久了。” 不待其他人发表意见,百里屠苏一听欧阳少恭状况不好,便立即答应下来,向悭臾抱拳行礼:“拜托前辈了。” 悭臾应了一声,神色一肃,让方兰生几人到船舱外守着,挥手布下结界,隔离了外界的声音。 百里屠苏依照悭臾的吩咐将欧阳少恭摆成盘腿而坐的姿势,然后在他对面以相同的姿势坐好,闭上眼睛,身体放松。悭臾见状,暗自点点头,拿起九翼凤鸾花,屈指轻弹,金灿灿的花朵便飘到欧阳少恭和百里屠苏头顶的中间,缓慢旋转,仿佛有灵性一般。 悭臾凝眉肃目,手中金光连连闪动,打出一道道印诀融入九翼凤鸾花,试图将之炼化,他甚至还用上心火灼烧,在他锲而不舍的努力下,半个时辰后,九翼凤鸾花终于化作一滩金黄色粘稠的液体,在空中微微蠕动,仿若活物。 最重要的一步炼化完成,让悭臾松了口气。他将这滩液体分割成均等的两份,把其中一份引入百里屠苏的体内,小心翼翼地包裹在他的灵魂上。 悭臾这时才发现,那四分之一的长琴魂魄竟与百里屠苏的灵魂融合在一起,几乎快要到不分你我的地步。要想将它们分离,即使有九翼凤鸾花也不太容易。 不过,既然他已经决定这么做,就一定会做到最后,如果他现在放弃,他的好友可能会丧命,这个小兄弟也会在几十年之后因为抵挡不住煞气堕入魔道,然后发疯而死。 放弃的代价这么惨重,悭臾当然不可能做出这种选择。所以他手印一变,金色液体便渗入百里屠苏的灵魂内部,开始驱逐融在他灵魂内的煞气,将那四分之一的长琴魂魄一点点割离。 由于二者融合得太过紧密,驱逐与切割的速度非常慢,百里屠苏身体微颤,冷汗不断从额头上滑落,向来没有表情的俊颜微微扭曲起来,能让面瘫到登峰造极的百里屠苏脸色扭曲,他此时承受的痛苦有多强烈可见一斑。 你可一定要撑住啊!悭臾做完了自己能做的一切,剩下的就只有靠百里屠苏自己了。 百里屠苏在痛苦中沉浮,他觉得自己好像被丢进岩浆中灼烧后,又被封入万年寒冰中一样煎熬,像是在十八层地狱来回走了几遭,又像神仙被剔除仙骨时所承受的无尽折磨,足以把任何心志坚定的人逼得疯狂。 经受煞气折磨数年,百里屠苏自认心志不输任何人,可依旧被这种痛苦折磨得生不如死。若不是他还记得,欧阳少恭需要他帮助,他早就熬不住发狂了。 悭臾一直紧张地看着百里屠苏,生怕他撑不过去,但令他欣慰的是,虽然百里屠苏的身体不停在颤抖,却没有要崩溃的迹象,丝丝缕缕的红色气体在他身前汇聚凝结,最后化为一个拇指大小,若隐若现的小人,容貌酷似欧阳少恭。 悭臾露出狂喜的神色,要不是知道百里屠苏正处于非常紧急的时刻,他都忍不住要大笑起来了,激动得浑身都在发颤。 马上,马上,那个叱咤风云,名震上古的太子长琴就要回来了! ……………… 甲板上,陵越和风晴雪坐立不安,脸色凝重地走来走去。反观方兰生和襄玲却很是悠闲,一人抱着一包不知道哪儿来的花生磕得起劲,一点都看不出担心的样子。 风晴雪转了好几圈,终于忍不住在襄玲身边坐下,问:“你们都不担心吗?” “不担心。”方兰生想也不想就回答,襄玲也很赞同地点头,大出风晴雪的意料。 “为什么?” “因为我相信少恭/少恭哥哥。”方兰生和襄玲异口同声地说。 两人话音未落,就见一道光柱从船舱中冲天而起,直上九天,引动大道共鸣,无数道纹交织密布封锁住了方圆数百里的天空,天色瞬间就暗了下来。 “怎么回事?”陵越率先反应过来,伸手护住了方兰生几人,警惕地看着周围。 雷声轰鸣,金光游走,乌云密布的天空被密密麻麻的雷电覆盖,深蓝色的雷海中道纹遮天蔽日,这副毁天灭地的景象让人依稀感觉回到了上古的神战时期,饶是以陵越的坚毅,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砰地一声巨响,船舱轰然炸开,一团璀璨的金光包裹着一道看得不分明的身影冲上半空,而后金光四射,一个身着杏黄色长袍,脚踏无尽雷光的身影傲然立于青天上,霸道的气势席卷开来,压得万道颤抖轰鸣,海底生物无论强大弱小,皆瑟瑟发抖。 方兰生等人被这股气息压得呼吸一窒,浑身骨头都在嘎吱作响。陵越勉力撑起结界,护住修为较弱的方兰生和襄玲。 “那个人,是谁?”方兰生的声音有些颤抖,却硬是强撑着问。 “好像……”风晴雪比他好得多,眼睛瞪得大大的,勉强看清了那个人的脸,却把眼睛瞪得更大了,“少恭!” “什么!?”方兰生与陵越大惊失色,襄玲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欧阳少恭悬浮于空中,周身电光围绕闪烁,却丝毫伤不了他分毫。体内磅礴浩荡的力量,让他有种抬手可破碎虚空,撕裂苍穹的感觉。 熟悉的,强大的,又稍稍有些陌生的力量,在他的筋骨血液中流淌,心念一动黄金铠便浮现在体表,凤来琴虚影在他头上沉沉浮浮,引起万道共鸣,十分可怕。 欧阳少恭迷茫地眯起眼睛,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好像,上一世的他即使是力量无损的时期,也远远比不上现在未至巅峰的自己。 而且自重生以来,他也有很多的不解与疑惑,一直横亘心底,找不到答案。比如上一世方兰生天赋平平,这一世却佛骨加身,非同一般。再比如上一世月玲珑根本就没有露面,这一世却变成主导一切的罪魁祸首,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还是他重生回来的,早已不是上一世他所在的世界? 迷茫之际,欧阳少恭也不忘挥手托起还在昏迷中的百里屠苏,以及被他骤然爆发的气势压迫得差点吐血悭臾,用柔和的力量将他们送至甲板上,而后气息内敛,也随着轻飘飘地落在甲板上。 杏色长衫,乌黑秀发,容貌俊美精致犹如红尘仙,气质超凡脱俗可比青天皓月。 欧阳少恭。 甲板上的众人,除却昏迷的百里屠苏和半昏迷的悭臾,沉默了很久。直到方兰生突然从陵越身后探出头来,低声问:“少恭,是你吗?” 欧阳少恭垂下眼帘,沉吟片刻,而后扬唇一笑:“是我。” 方兰生立刻开心地跑到他面前,狠狠地搂了他一下,说:“我就知道你还是那个欧阳少恭,你不会变的!” “嗯,我没有变。”欧阳少恭抬手揉揉方兰生的头发,他毫无保留得近乎盲目的信任让欧阳少恭觉得心里暖暖的,如果百里屠苏也醒着,他们二人的想法一定是出乎意料的一致。 不管他现在所在的世界,到底还是不是上一世的那个,至少在他身边的人,百里屠苏,方兰生,风晴雪,襄玲,陵越,还有悭臾,他们都是真实的,而且从始至终都对他持有最大的信任。既然如此,那么是不是同一个世界很重要吗?欧阳少恭永远都是欧阳少恭,不会变的。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两天身体不太舒服,而且作业很多,昨天就没有更新。我试试明天能不能再更一章 第23章 二十三、明心 百里屠苏醒来时,神智还有些混沌,只觉得一向沉重得宛如深陷在沼泽中的身体轻松了许多,无时无刻不在折磨他的痛苦也彻底消失,难得的舒适感让他忍不住沉醉其中。但下一刻,他驱散了混沌感,猛地坐起身。 “少恭!……” 话音未落,一双手便按住他的肩膀,将他推到枕头上躺下,温润柔和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我在这里,我没事了,你好好休息。” 百里屠苏一愣,呆呆地抬头,就看到欧阳少恭在他床边坐下,手里拿着一卷纸页微黄的古书,沉静的侧脸与温柔的神情和往常他每一次受伤醒来时看到的那样,高高悬着的心就这么安然落下。 “少恭,我昏迷的时候,都发生了什么事?”百里屠苏乖乖躺好,但没有依言闭上眼睛休息,而是直直地看着欧阳少恭良久,才出声问道。 欧阳少恭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回头冲百里屠苏一笑,道:“还有半天时间我们就能靠岸,这些事一会儿小兰来了再跟你讲,你便再睡会儿吧。”语罢,欧阳少恭右手在百里屠苏面上拂过,原本没有睡意的他忽然打了个哈欠,歪头沉沉睡去。 等百里屠苏再次醒来,他们已经回到了琴川,他正躺在方家的客房里,身边坐着个津津有味啃苹果的方兰生,却不见其他人踪影,依稀回想起似乎上一次醒来曾与欧阳少恭有交谈,但却像是一场梦。 “木头脸,你醒啦?”方兰生一低头与百里屠苏四目相对,沉默片刻后惊喜地连手中的苹果掉了都没察觉,连声道:“太好了太好了!” 百里屠苏坐起身,右手握紧,体内充沛的力量让他通体舒畅,一直百般折磨他的焚寂煞气也消失了踪影。但他并没有多在意这个,而是问:“少恭呢?” 方兰生闻言,顿时翻了个白眼:“你怎么一醒过来就找少恭啊?每一次都是这个样子,我看你的生活用一句话就能总结出来,那就是吃饭睡觉找少恭。” 百里屠苏给了他一记眼刀,方兰生身体一颤,干咳两声,没敢再吐槽,老老实实回答道:“那什么,少恭去给你炼药了。” “炼药?” 方府的花园中,欧阳少恭以掌为炉,汇聚天地灵力成丹火,将几味珍贵的药材熔炼成一粒浅金色的丹药。 返航的这几天,欧阳少恭几乎天天都在炼药,为悭臾延长寿命的丹药,为陵越几人治疗在与海神族族人残魂交手时所受的伤的丹药,还有为百里屠苏调理身体的丹药。好在如今的他修为已经恢复到全盛时期,这点炼丹的消耗只是微乎其微,若是放在以前,兴许他还要提防暗伤发作,有诸多限制。 百里屠苏跟着带路的方兰生走进花园时欧阳少恭正好接住从空中落下的丹药,两人的目光对上之际,皆不约而同地愣了一下。 “屠苏?你怎么出来了?”欧阳少恭将丹药放进一个玉盒里,迎到百里屠苏身前轻声问道。 “我来找你。”百里屠苏抿着唇,“这些天发生的事兰生跟我说了一些,但是具体的细节,我想听你说。” 对于百里屠苏提出的要求,欧阳少恭并不惊讶,只是淡笑一下同意了。反倒是方兰生有些愤愤不平,撇着嘴说:“少恭你也太偏心了,还有木头脸,你现在怎么越来越喜欢黏着少恭啊!” 百里屠苏像看白痴一样看了他一眼,拉着但笑不语的欧阳少恭离开,留下方兰生一个人站在原地跺脚。 两人在花园里找了处安静的地方坐下,欧阳少恭稍稍整理一下思绪,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娓娓道来,这一说,就说了大半个时辰。 太子长琴,上古神战,焚寂由来,月玲珑的身份,长琴与月玲珑之间的恩怨,这个故事不仅很长,而且牵涉到天地间的许多秘闻,欧阳少恭丝毫没有隐瞒,尽数告知百里屠苏,作为对他信任的回报。 听完后,百里屠苏失语良久,他以前从未想过,原来在这些事情的背后,竟然还有这么多的隐情。在听到欧阳少恭隐瞒实力的那段,百里屠苏有些出神,他并不责怪欧阳少恭的隐瞒,只是不知为何,在知道欧阳少恭的实力远远高于他时,心底突然泛起一股莫名的失落。 百里屠苏的怔愣引起欧阳少恭的注意,他停下讲述,看了看他的神情,淡笑着问:“屠苏,你怎么了?不会是在怪我瞒了你们那么久吧?” “当然不是。”想都没想,否认的话便脱口而出。百里屠苏认真道:“我只是在想,以前我自以为是的保护,是不是妨碍到你了?” 欧阳少恭不禁莞尔,见他表情认真,便解释道:“怎么会呢,每次有危险时你都舍命护我,而我却难得出手,还屡次害你受伤,我惭愧都来不及。” “那我们就不说这个了。”百里屠苏唇角扬起小小的弧度,“你继续跟我讲上古神战吧,还有刑天战神。” “好。” 欧阳少恭早已放下了往日的怨愤,说起神战时心绪平静,全然以一个局外人的角度去叙述。只是,对于刑天战神,欧阳少恭抱着的感情却要复杂很多,既有敬佩仰慕,也有惋惜无奈。 那是一个强大骄傲的男人,现在却被封印在天池中不知何时才能苏醒,如果说长琴的修为是从战斗着一步步领悟提升,刑天便是为战而生的人,以战入道,以杀正道,成就战神之位,威名赫赫,丝毫不输长琴。 若是有机会,欧阳少恭很想与刑天战上一场。到了他这个境界,寻常战斗已经无法引起他的兴趣,唯有同阶一战,才能真正激起他的战意和斗志。而今的天地大道内敛,起码数百年内无人可成仙,天界之人除却天帝,也只有刑天配做他长琴的对手了。 欧阳少恭对刑天的敬佩,蕴含在他讲述的话语和口气中,百里屠苏原本听得心潮澎湃,可心底又有着些许不悦。这些不悦与之前的失落一样,都是出现得莫名其妙又消失得莫名其妙,让他摸不着头脑。 直到—— 第二天,时隔十几天后,青囊药庐再次开张了,药庐的生意也变得极其火爆,甚至比起第一天开张时的情景都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过,到药庐里来的人有一部分的目的不仅仅是看病那么单纯,比如那些穿得一个比一个花枝招展的妙龄少女。 一个身着粉色罗衫,梳着少女发髻,长相清纯秀美的女孩在欧阳少恭面前的椅子上坐下,右手拿着丝巾捂嘴清咳几声,那楚楚可怜的姿态真是我见犹怜。 少女伸出雪白的皓腕,欧阳少恭微笑着在她手上系上红色的丝线,将丝线的另一端缠在食指上为她号脉。片刻后,欧阳少恭解开丝线,笑容不变:“姑娘身体并无大碍,只是近日天气转凉,姑娘的体质又偏虚寒,只需注意保暖,多喝些驱寒的姜茶方可。” 少女见欧阳少恭面不改色的模样,只被他温和微笑的样子迷得七荤八素,晕乎乎地让丫鬟给带了出去。欧阳少恭见状,无奈地摇摇头,暗叹,现在的女孩怎么都如此的无聊,没病还要到药庐来看病,真是自找麻烦。 情商为负的欧阳大夫并不知道,人家姑娘是为了他才这样自找麻烦的。 等前来看病的人走得七七八八后,时间早已过了午时。欧阳少恭正想起身走走休息一会儿,就见一个穿红带绿的大婶甩着丝帕走了进来,还未到跟前,一股浓郁的脂粉味就呛得欧阳少恭眉头微皱。 这大婶是琴川附近有名的媒婆,夫姓陈,大家都叫她陈媒婆。陈媒婆年轻时也是远近闻名的美人,丈夫早亡,儿子又到外地工作,她年纪大了之后闲着无聊,便帮人说起了媒,撮合过不少男女,这一来二去的,大家就都喜欢找她说媒了。 陈媒婆走到欧阳少恭面前,笑道:“您就是欧阳大夫吧,长得可真俊,不知道您家中可有妻妾了?” 欧阳少恭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淡声道:“暂无。” “那可正正好!”陈媒婆眼睛一亮,笑呵呵地说:“今天老婆子我上这儿来啊,就是为了给欧阳大夫你说一门好亲事。” 欧阳少恭暗道果然如此,扬起笑容正想拒绝,就听到一句冷得像昆仑山上的万年积雪般的声音骤然响起:“少恭的亲事不需要你说。” 陈媒婆和欧阳少恭讶异地转头,就看到拎着食盒的百里屠苏站在药庐门口,脸色阴沉沉的十分难看,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森冷寒气,冰冷的目光扫过陈媒婆,让她颤栗一下,想说的话才到嘴边就被这一眼尽数堵了回去。 百里屠苏在方家等了许久,没有等到欧阳少恭回来吃午饭,便料到他一定是被病人拖住了,只得让方兰生将饭菜装了食盒他带过来。但一走到药庐门口,他就听到陈媒婆说要为欧阳少恭说亲事的话,顿时一股愤怒油然而生,想也不想就说出了上面那句话。 不知为何,一想到欧阳少恭会与一个女子成亲,组成家庭,一起生活,他就控制不住地愤怒,背在身后的焚寂被他的气势一激,也变得蠢蠢欲动起来。 百里屠苏的气势太过可怕,饶是陈媒婆胆子够大,也不敢再继续说下去,冲欧阳少恭讪讪地笑了笑,赶紧溜之大吉。 欧阳少恭觉得百里屠苏的情绪有些不对劲,似乎太过激动了。他本想出言询问一番,但见他脸色过了许久还是不好,便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准备等晚上他气消了再问。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 不止是欧阳少恭疑惑,就连百里屠苏自己都很迷茫。 为什么,在想到欧阳少恭会和别人在一起时,他就那么生气呢? 若是这件事的对象换一个人,比如换成方兰生,或者陵越,他都会为他们感到开心,并且向他们致以真诚的祝福。但是一旦换成欧阳少恭,他仍然是愤怒,仍然是难以接受,好像最重要的东西……被人抢走了一样。 这样的情绪对百里屠苏而言并不陌生,每一次涉及到欧阳少恭的事情时,或者欧阳少恭有危险时,他都很在意,很焦急,原本他以为这只是因为欧阳少恭是他的知己,是天底下最了解他的人,可联系现在这件事,他发现,似乎不是他想的那样简单。 陵越是他的大师兄,也了解他,也对他好,可他对陵越的感情却远远达不到这种在意,欧阳少恭于他而言,是不同的。 那么,究竟不同在哪里呢? 百里屠苏失魂落魄地走在回方家的路上,苦思这个问题,却始终得不到正确的答案。直到他路过一间书屋,里面传来了别人吟诗的声音。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百里屠苏脚步一顿,仿佛陷入泥泞的思绪顿时豁然开朗。 情不知所起…… 原来,他对欧阳少恭的感情,早就不是朋友那么简单了,而是爱情,男女之间的……爱情。 作者有话要说: 顿悟只在一瞬间! 那么本文最大的难点来了!感情戏小苦手的作者要如何把两个人凑在一起……这是个问题TAT 第24章 二十四、不言中 方兰生哼着歌拎着两碗豆腐花拐进花园的小路,往假山旁边的亭子走,刚越过假山便看到百里屠苏一个人坐在亭子里,背影显得分外孤寂。 孤寂?这是怎么了? 方兰生挠挠头,拎着豆腐花跑到百里屠苏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将其中一碗推到他手边,说:“木头脸,要是有什么事想不通的话就先别想了,来吃点这个吧,我跟你讲,这家做的豆腐花可好吃了,少恭也很喜欢的。” 正想拒绝的百里屠苏听到欧阳少恭也爱吃,推拒的动作一顿,犹豫一下,还是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送进口中,软滑香甜的口感在味蕾上绽开,恰到好处的甜味让即使不爱甜食的百里屠苏也不觉得讨厌。 “好吃吧!”方兰生见他默不作声地开始吃,便笑嘻嘻地问:“对了木头脸,刚才看你一个人坐在这里一动不动的,你在想什么啊?要是有事想不通的话,可以跟我说啊!或许我能帮你呢?” 百里屠苏摇摇头:“你帮不了我。” 方兰生一听这话,顿时不乐意了:“你还什么都没说怎么知道我帮不了你?告诉你!我方兰生可是博览群书知识渊博,就比少恭差那么一点点而已,你把你的困惑说出来,我一定能给你想到解决的方法的!” 百里屠苏握着勺子的手收紧了一点,考虑了半晌后,慢吞吞地说:“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噗——”方兰生原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毕竟能让这个木头脸变脸的事儿不多,结果这句话一出,他还是没忍住喷出了口中的豆腐花。 方兰生的反应让百里屠苏一挑眉,虽然很奇怪他的反应为什么那么大,但他依然继续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方兰生一抹唇边的红糖水,捶了捶跳的有点快的心脏,说:“什么怎么办,喜欢就去追啊!去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你喜欢她,要是她也喜欢你就皆大欢喜,要是她不喜欢你就努力让她喜欢上你,这也叫事儿?就这么简单粗暴直接明了的事还需要纠结?” “可是我配不上他。”想起欧阳少恭风华绝代,完美到无可挑剔的身影,百里屠苏便心下黯然。 “那有什么!”方兰生翻了个白眼,“你要是觉得自己配不上她,就努力让自己变得优秀变得强大变得配得上她就好了,像你现在这样干坐着,一点用都没有你知不知道!” 说完,方兰生平复一下呼吸,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一圈,忍不住好奇地问:“诶木头脸,你喜欢的人是谁啊?襄玲,还是晴雪?难道是我二姐?” “都不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被方兰生点醒的百里屠苏随口丢下一句便起身匆匆忙忙地离开,将方兰生的连连呼唤抛在身后。 “喂!喂!就这么走了?你还没告诉我你喜欢的人是谁呢!真是个忘恩负义的家伙,亏我还给你出主意,早知道让你一个人单相思到死好了!”方兰生在亭子里气得跳脚,好不容易冷静下来,脑子又活跃起来,“不是襄玲,不是晴雪,也不是我二姐,那会是谁呢?不会是……”方兰生脑海中突然跳出来一个名字,随即丢开这个恐怖的想法,干笑道:“不、不会吧,不会是那个人的……” 阴差阳错猜中目标却不敢深思的方兰生甩掉这个吓死爹的猜测,转头坐回椅子上吃他的豆腐花,不过原本美味的豆腐花在经过这一阵惊吓后,也变得平淡无味了。 “你要回天墉城?”站在柜子前整理药材的欧阳少恭听到百里屠苏略显突兀的话,疑惑地转过身来,问:“是天墉城出了什么事吗?” “不是的。”百里屠苏摇摇头,有些局促地低头,“我离开天墉城,为的就是寻找解决体内煞气的方法。现在煞气已经解决了,我理应回天墉城去。而且……” “而且什么?”欧阳少恭还是第一次见到百里屠苏这样支支吾吾的样子,觉得很是有趣,便追问道。 百里屠苏克制着紧张的情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向平时那样平静:“而且,我喜欢上一个现在的我无法匹配的人,为了配得上他,我需要加紧修炼。” 欧阳少恭微微一愣,没想到有一天他会从百里屠苏口中听到喜欢的人四个字。百里屠苏一向都是极为内敛的人,很难得能听到他的心里话,就连上一世他与风晴雪在一起时都没有说过几句情话,像这种类似告白的话就更没有了。 “原来是这样啊。”欧阳少恭笑了笑,真心地为百里屠苏感到高兴,“能有一个喜欢的人,是一件很不错的事。那么,方便告诉我,你喜欢的人是谁吗?” 百里屠苏微微弯起唇角:“现在还不可以,等我从天墉城回来,你就知道了。” 百里屠苏不说,欧阳少恭也不追问,他可没有方兰生那么重的好奇心:“那你要去多久呢?你喜欢的那个人,修为比你还高吗?” “我要去两年左右,那个人的修为比我高,而且高很多。所以我一定要努力追上他。”百里屠苏直视着欧阳少恭宛若深潭般的黑眸,认真地说:“即使追不上,也要努力靠近,不能让他把我甩得太远。” 欧阳少恭微怔。百里屠苏看着他时认真的神态和坚定的话语,就像是在对他说这番话,立下这个誓言一样,一股奇异的感觉泛上心头。 但不等欧阳少恭再想,百里屠苏便绕过柜台走到他身边,一倾身抱住了他,由于百里屠苏比他矮一点,暖暖的吐息落在他的颈子上,痒痒的,让他下意识地往后避了一下。 这个拥抱只持续了短短的几秒时间,百里屠苏很快就放开了欧阳少恭,并在他怔愣惊愕的表情中道:“我不想浪费时间,所以现在就走,两年后再见。” 等欧阳少恭回过神来,百里屠苏已经离开了。他想起那个拥抱的温度,还有百里屠苏说的话,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猜测。 真不希望,是他猜的那样啊…… 风晴雪回到药庐时,只看到欧阳少恭一个人在整理药材,本应陪着他的百里屠苏却不见踪影,她找了一下,问:“苏苏今天没有来吗?” “他走了。”欧阳少恭头也不回地说,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但却多了些风晴雪听不懂的东西。 “走了?”风晴雪疑惑地眨眨眼,“去哪儿了?不会又去做任务了吧?” 欧阳少恭摇摇头,淡笑道:“他说他喜欢上了一个修为比他高的人,所以要回天墉城修炼两年,刚才就已经离开了。” 风晴雪闻言,登时张大了嘴巴,连手里的东西掉了都不知道。好不容易从这一晴天霹雳里反应过来,目光一转落到欧阳少恭身上,眼中的光芒变得诡异起来。 欧阳少恭莫名感觉有点冷:“晴雪,你怎么这样看着我?” 风晴雪干笑道:“呵、呵呵,没什么没什么,就是想起了一点事儿,突然给吓着了。哦对了!襄玲让我给她买的糖葫芦我忘记买了,我出去一趟!”说完,就慌慌张张地跑出了药庐。 襄玲正好从后堂出来,看到风晴雪落荒而逃的背影,不解地问:“少恭哥哥,晴雪姐姐怎么了?” “没什么,她只是想太多了。”欧阳少恭说着,转过身继续整理药材,襄玲哦了一声,也走过去帮欧阳少恭整理起来。 陵越比百里屠苏早几天回天墉城,接过陵端督促弟子修炼的工作,现在正忙得不可开交。不过,在知道百里屠苏回天墉城之后,他还是从百忙之中抽空去看了百里屠苏一次,顺便问了下方兰生的近况。 “你说兰生?”百里屠苏从修炼状态中脱离出来,听陵越问起方兰生,便道:“兰生他很好,现在跟少恭学修仙,但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偷懒。不过,师兄,你为什么那么在意兰生?” 这个问题百里屠苏一直想问,但是由于种种原因,到今天才真正问出口。 陵越把百里屠苏照顾得无微不至,是因为百里屠苏从小被他一手带大,早已将其当成自己幼年走失的弟弟。但方兰生与陵越素昧平生,若不是因为百里屠苏,他们或许一辈子都不会遇见,陵越却也对他百般照顾,这就让人玩味了。 陵越眼神微黯,继而苦笑一下:“你还记得当初我们在琴川相遇的情形吗?那时我与你们一同回到方家,当天晚上,我就发现……兰生就是我失散多年的弟弟。” “什么?”百里屠苏淡漠的神情碎裂,平静的眼眸中流露出几许讶异,“兰生是师兄你的弟弟?可是……师兄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弟弟小时候被热汤烫到手臂,留下了一块疤痕,而兰生的手上也有一块一模一样的,虽然方家二小姐说那是胎记,但弟弟的事,我又怎么会记错呢?”陵越的神色中带着几分失落,接着道:“我没有跟兰生相认,是因为我不愿意打破他宁静的生活,我们毕竟,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其实,陵越不与方兰生相认,还有别的原因。一是他知道,虎子,也就是方兰生虽然是他弟弟,但他们不是亲兄弟,陵越是被收养的。二…… “好了,不说这个了。”陵越摇摇头,不想再说下去。 百里屠苏总觉得陵越好像在隐瞒什么,但师兄不愿说,他也不能勉强,便顺着他的意带过这个话题。 然而,不待两人开口,房间的门忽然轰的一声炸开,一个周身缭绕煞气的男子冲了进来。 与此同时,琴川方家。 欧阳少恭坐在湖边的四角亭里,认真地擦拭着他的九霄环珮琴,方兰生坐在他身边,一手支着下巴,看似在看星星,但其实是目光涣散地在发呆。 细心地调试好琴弦,把挂在琴上的火凤佩也清洗了一番,欧阳少恭才将九霄环珮琴放入琴盒,无奈地抬头望向依然在发呆的方兰生:“小兰,你怎么了?怎么又在发呆了?” 欧阳少恭的“又”字不是乱用的,方兰生这几天不知怎的突然没了往日的活泼,变得安静起来,还常常发呆,惹得方如沁心惊胆战,问了欧阳少恭好几次以确认方兰生没什么地方有毛病,但还是不安心,可见他的反常有多么严重。 “我也不知道啊。”方兰生回过神来,挠挠头发,说:“我有种不详的预感,好像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你啊,看来修道有成后,可以去摆摊给人算命了。”欧阳少恭摇摇头,说道。 方兰生天生佛骨,本应修佛教的道,但他却另辟蹊径地道佛双--修,追求天地万物的自然,道行高深时,甚至能够借助秘法窥探天机,在修道初期时,也会产生对某些事物的预知能力。 虽然有些疑惑,但欧阳少恭不认为方兰生是在开玩笑。修自然道的人,预知能力准得吓人,许多能够预测天机的人都是自然道修炼到极高深境界的修道者。 欧阳少恭凝神,屈指演算天机,片刻后手指一颤,一道细小的伤口突兀地出现在他的食指上,那是推演天机的后果,不过这次他预测的不是什么大事,所以没有出现万雷轰顶的状况。 食指上的伤口很快就消失,欧阳少恭皱眉对方兰生道:“小兰,陵越大师兄出事了。” “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好想下章直接快进到少恭结束苏苏,然后秀恩爱秀恩爱秀恩爱……但是不行!大纲君哭着对我说如果我敢这么做就上天台TAT 第25章 二十五、如此这般 欧阳少恭带着方兰生上了天墉城,以他的修为,即使是天墉城的剑仙紫胤真人也发现不了他。 陵越的房间里,百里屠苏站在床边看着紫胤真人为陵越疗伤,双手紧张地握成拳头,身上还有那个袭击他和陵越的狼妖的血,却连换衣服的时间都没有,因为陵越现在的状况非常危险。 欧阳少恭正是在这一时刻出现,带着心急如焚的方兰生。 察觉到房间里出现其他人的气息时,百里屠苏下意识地摆出了战斗的姿势,但见到来人是欧阳少恭和方兰生,便放松了下来,随即又惊醒地问道:“少恭,你们怎么来了?” “我推算出陵越大师兄受伤,便带小兰过来看看。”甫一落地,方兰生就焦急地跑到了陵越床边,欧阳少恭没拦着,只回答百里屠苏的问题,而后问:“发生了什么事?陵越大师兄怎么会受伤?”而且看起来还伤得不轻。 提起这件事,百里屠苏刚刚因为欧阳少恭的到来而变好一些的表情再度变得难看起来,咬牙道:“刚才有一个自称噬月玄帝的狼妖突然袭击了我们,他的修为非常高,大师兄又没有防备,促不及防之下后心中了他一掌,伤势很重。” 欧阳少恭的表情有一瞬间很微妙,因为噬月玄帝…… “屠苏,我想你们被那个妖怪骗了。”欧阳少恭摇摇头,淡道:“噬月玄帝被铁柱观的道渊真人封印在血池底数百年,两年前我游历江湖时,已经将它度化,并把它送到海外的瀛洲岛上去了。瀛洲岛上有我亲手设下的结界,不达天仙之境,他是无法穿过结界的。” 百里屠苏没想到会从欧阳少恭口中听到这样的消息,不由得愣了一下,才皱眉道:“他不是噬月玄帝,那为什么要假借噬月玄帝之名闯入天墉城?” “或许是噬月玄帝以前的仇敌,这我也不清楚。”欧阳少恭转头看向面色苍白的陵越,轻叹道:“当务之急,还是先为陵越大师兄疗伤,其他事容后再议吧。” 欧阳少恭刚说完,专心为陵越疗伤的紫胤真人身体便一阵颤抖,气息剧烈波动起来。百里屠苏和方兰生紧张地看着,过了好半晌他才平复下来,缓缓收力,睁开了眼睛。 紫胤真人已有数百年之龄,但由于修为高深,所以面容不显老态,还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模样,唯有一头如雪白发能够显露出岁月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 他转头,面对实力深不可测的欧阳少恭时,表情依旧平静:“你们刚才的话,我都听到了。陵越的伤势太重,我只能暂时为他吊着最后一口气,我观这位公子修为深厚,不知你是否有办法救他?” 在前世,欧阳少恭与紫胤真人接触得不多,但对他先前所在的门派,却有着诸多了解,并且因为某个人的关系,不是非常喜欢他。但见他如今古井无波的模样,欧阳少恭除了感叹一声世事无常,也再无其他的评价,只是没有想到,他会向自己求助。 欧阳少恭走到床边坐下,双指搭在陵越腕上为他把脉,一缕金色的柔和灵力以他手臂上的经脉为起点,在他体内游走了一番,半刻钟后才收回这缕灵力。 “怎么样?”方兰生迫不及待地问。 略做思索,欧阳少恭道:“陵越大师兄伤势很重,偷袭他的人的灵力带着强烈的毁灭性,其中还夹杂着冥界的死气,已经伤到了他的本源。” 百里屠苏和方兰生听不懂欧阳少恭话里的意思,紫胤真人却变了脸色:“当真如此严重?” “千真万确。”欧阳少恭严肃地点头。 紫胤真人张嘴欲言,却只是叹了口气,整个人就像老了几百岁,满脸疲惫地道:“罢了,请先生出手相助,只要能治好我的徒儿,不管什么条件,我都愿意接受。” “道长言重了。陵越大师兄是屠苏的师兄,我与屠苏是好友,自然会尽全力为他治疗。”欧阳少恭说,“办法不是没有,可有一样东西却很难得到,这样东西恰恰是此办法中最重要的一环。” “什么东西?”方兰生抢着问道:“难道又是像九翼凤鸾花那样的天材地宝?” “没有那么夸张。”欧阳少恭摇摇头,沉吟片刻,道:“不知你们可曾听过,羲和这个名字?” 话音刚落,紫胤真人的眼中便掠过一丝惊愕,虽然很快便敛起,但还是让欧阳少恭敏锐地捕捉到了。 “羲和……与陵越的伤势有何关系?”紫胤真人犹豫了一下,还是出声问道。 “羲和是一把剑,当然与陵越大师兄的伤势无关,但陵越大师兄的伤,只有羲和的主人才能治好,而且必须借助羲和的力量。”欧阳少恭扬唇浅笑,一向柔和的笑容此时却掺杂了淡淡的冷意。 百里屠苏眉心紧蹙:“难道就连少恭你也治不好吗?” “不行。”欧阳少恭摇摇头,眼中流露出几分无可奈何,“我虽修为不浅,但陵越大师兄体内的冥界死气却不是光靠修为便能化解的。你还记得之前在翻云寨时的黄泉引吗?引阴冥之气为己用,这死气可比阴冥之气可怕多了,唯有用天下至阳之器克制,再由修炼纯阳功法的人耗费灵力为陵越大师兄逼出体内的死气,才能救得了他。” “这么说,羲和剑就是至阳之器,而羲和剑的主人,修炼的是纯阳的功法?”百里屠苏问。 “没错。”欧阳少恭笑了笑,“不过,羲和剑的主人行踪不定,我们也只能再想想其他的办法了。” 百里屠苏和方兰生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露出失望的神情,正当他们想说什么的时候,就听紫胤真人忽然道:“此事就交给我吧。” ……………… 景致优美的翡翠谷中,百里屠苏走在欧阳少恭身边,后者面带微笑地欣赏着周遭的景色,前者时不时地转头看他精致的侧脸,两人心情都不错。 逛了一圈,欧阳少恭在一棵枝繁叶茂的古树凸出地面的粗大树根上坐下,也不介意尘土会弄脏他一尘不染的衣服,目光中带着柔和的笑意。 这样全然放松的欧阳少恭,百里屠苏只是看着都觉得开心,因为陵越受伤而糟糕不已的心情好了许多。 “这里很漂亮。”欧阳少恭笑得眉眼弯弯,竟显出几分孩子气来,让百里屠苏看得呆了一下,随即便听见他说:“只是太过安静,少了些许人气。” 百里屠苏忍不住也跟着他一起微笑,解释道:“翡翠谷平时没有人来,只有新弟子入门考核时才会用到这里。” “看得出来。”欧阳少恭很喜欢翡翠谷,上一世他就是在这里第一次看到长大了的百里屠苏,那时候陵端故意放出姑货鸟,他为了接近百里屠苏,还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很有意思。 百里屠苏安静地陪在欧阳少恭身边,与他一起看远方重峦叠嶂的群山,看天空奇形怪状的云朵,凉凉的风吹得林中枝叶飒飒作响。这样的氛围,令人留恋不已。 过了许久,欧阳少恭像是看够了,收回目光,唇边依旧挂着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轻声问道:“屠苏,你说下次见面就告诉我你喜欢的人是谁,那现在,可以满足我的好奇心了吗?” 其实百里屠苏说的是等他下天墉城之后,不过欧阳少恭狡猾地偷换概念,还露出让百里屠苏无法抵抗的笑容。 “我……”百里屠苏紧张得屏住呼吸,手指紧紧地扣住身下的树根,目光直直地落在欧阳少恭脸上:“少恭,你真的想知道吗?” 欧阳少恭笑容微敛,百里屠苏的表情认真得让他想叹气,也让他对心里的猜测多了几分肯定。 “屠苏,有些人,你喜欢了也不会结果的。”欧阳少恭终究没忍住,说道:“若是你不想受伤,还是……放弃比较好。” 百里屠苏神色不变,眼底多出一抹坚定,或者说用固执来形容比较好,沉声道:“我知道也许没有结果,但是这不代表我就要放弃。我只是喜欢他而已,不是每一段感情都需要结果的。”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欧阳少恭认真地问。 “嗯。” 欧阳少恭点点头,起身转头要走,百里屠苏心里一慌,下意识地抓住他的手,握得紧紧地,好像怕他跑掉一样。 “少恭……” “别说了。”欧阳少恭打断百里屠苏还未出口的话,“我该走了,药庐还需要我打理。” 说着,欧阳少恭挣开百里屠苏的手,狠心地迈步离去。百里屠苏站在他身后注视他的背影良久,颓然地低下头。 离开天墉城时,方兰生看到百里屠苏站在天梯上,一直看着他和欧阳少恭,挺拔的身影在吹得凛冽的风中显得分外寂寥。 “少恭,你和木头脸吵架了吗?”走下天梯的时候,方兰生不时地回头,直到看不到百里屠苏,“他好像很难过的样子,你又不理他,是他惹你生气了吗?” “我只是希望他可以……”欧阳少恭说到一半,犹豫了一下,没有说下去,“没什么,他会想通的。” 百里屠苏的身体被吹得冰凉,心好像破了一个洞,呼啦啦地漏着风,脑子里空荡荡的,就这么僵硬地站到天黑。 两年后。 随着鹅毛般的大雪翩然落下,冬天到了。 雪花为琴川披上一层银装,看似寂静荒凉之下,酝酿着来年的希望。欧阳少恭捧着一杯热茶站在窗边,深邃的目光凝视着远方许久,才伸出手,接住一片飘然而落的雪花。 距离那次不欢而散已经过去两年了,这两年里,百里屠苏和陵越都与他们失去了联系,风晴雪曾经到天墉城去试图找到百里屠苏,但在山门外就被拦下了。 方兰生很担心陵越的安危,央求欧阳少恭推算他的状况,欧阳少恭试着推算了一下,却发现他算不出来,不仅是陵越的算不出来,连百里屠苏和紫胤真人的都算不出来。 能够屏蔽天机到如此境界,要么他们是在天然的屏蔽阵法中,要么就是有在此道造诣很深的人花大力气为他们遮掩自身天机,不管是哪种情况,欧阳少恭对此确实无计可施。好在虽然算不出他们的具体情况,但可以确定他们平安无恙,这就足够了。 两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方兰生天赋卓绝,现在的修为已经可以赶上两年前的百里屠苏了。在此期间,方如沁虽然百般阻挠他修道,可在方兰生的坚持下最后还是妥协了。方家只有方兰生一个男丁没错,但他同时也是方如沁唯一的弟弟,在方如沁心里,方兰生开心,也许比方家传承更重要。大不了,她招个入赘丈夫,同样可以撑起家业。 是啊,两年了,在欧阳少恭一次又一次的拒绝中,方如沁停止了对他的追逐。她已经不年轻,韶华易逝,红颜易老,她没有长久的寿命,她的时光,经不起她的挥霍。就停留在这里,也不错。 如此这般,又过了一年。 欧阳少恭洗漱好后,走到大堂打开了药庐的门,夹杂着馥郁花香的轻柔春风吹了进来。 柳树抽了新条,桃花开得正艳,盎然春光蕴含在一草一木,一花一叶中,美得让人不禁驻足观赏,流连忘返。 欧阳少恭微笑一下,转身想走到柜子前整理药材,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少恭。” 欧阳少恭身体一僵,回头看去,就见三年未见,变得更加成熟内敛的百里屠苏背着焚寂站在门口,眸光清亮地看着他。 简单的玄色劲装,乌黑的长发高高束在脑后,显得清爽干练。不知道有什么奇遇,百里屠苏的修为十分高深,虽然依旧不及欧阳少恭,但已甄至地仙之境,只是由于天道残缺了一部分,无法飞升而已。 “……屠苏?”欧阳少恭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 “是我。”百里屠苏大步走进药庐,身上还带着晨露的寒气,“好久不见。” 欧阳少恭眨眨眼睛,笑道:“是啊,好久不见。好了,外面凉,我们先进去再说吧。” “等一下。”百里屠苏反手拉住欧阳少恭,墨黑的眸子明亮锐利,带着坚定和自信:“我用三年时间想通了很多事,虽然曾经迷茫过,但我还是决定遵循本心。” “我会留在你身边,”百里屠苏的声音铿锵有力,“不管你愿不愿意接受。” 第26章 二十六、结局 百里屠苏留在琴川了,并且会一直留在这里,其实更准确地说,他是留在欧阳少恭身边。 方兰生在得知百里屠苏喜欢的人就是欧阳少恭时,出乎意料的淡定,因为他之前就有猜到,被惊吓了一次,现在听当事人说第二次,已经早有预料,当然不会太惊讶。不过,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像他这么平静的,比如方如沁。 “两个男人在一起,这、这怎么可以?绝对不可以!”方如沁震惊过后,气得浑身都在发抖,还想去找百里屠苏,但是被方兰生拦下了。 “二姐,这是少恭和木头脸的事,你瞎掺和什么!”方兰生按着气愤的方如沁在椅子上坐下,撇撇嘴,说:“再说了,少恭还没答应木头脸呢,你这么贸然跑过去说这种话,会让少恭很尴尬的!” 方如沁的表情很难看,用微微发抖的手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声音因为竭力压抑着怒气而有些嘶哑:“不行,少恭不能答应,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百里屠苏带入歧途!” 方兰生翻了个白眼,说:“二姐,什么是歧途?追求自己的感情有什么错?木头脸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以他那种沉闷的性子,要是没有喜欢上少恭,估计会一辈子孤独终老也说不定。更何况现在少恭还没接受他,而且这是他们之间的事,说句不好听的,二姐你是少恭什么人啊?有什么资格管人家的事?” “我……我是他的朋友,我为什么没有资格管他的事?”方如沁被噎了一下,很快就找出反驳的话,但声音已经弱了下去。 “朋友也不能管这么宽啊。”方兰生叹了口气,右手撑着下巴呆呆地看着前方,说道:“其实我还挺羡慕木头脸的,他起码还能喜欢少恭,而我,连个喜欢的人都没有,人生,真是寂寞如雪……” 方兰生的语气哀怨得好笑,就连心情不佳的方如沁也被他逗得笑了一下:“以前让你娶妻生子继承家业你不乐意,现在让你修道了你又留恋红尘,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 不管方家姐弟是何反应,青囊药庐还是一如既往的宁静。 进入药庐看病或是抓药的人都很自觉地保持安静,在欧阳少恭为人看诊时,百里屠苏和风晴雪在一边帮忙派药,一派井然有序的景象。 到了中午,来看病的人拿了药后走得七七八八,忙活了一早上的三人才得以歇口气,坐下喝杯茶。 风晴雪端着茶杯送到嘴边,要喝之前却先看向还在帮欧阳少恭整理药材的百里屠苏,问:“苏苏,你真的决定一直留在琴川吗?那天墉城怎么办?” 百里屠苏头也不抬地说:“师尊已经同意了,我依然是天墉城的弟子,但可以不必枯守天墉城。师兄成为掌门,我只需挂个记名长老的头衔方可。” “哦。”风晴雪喝了茶,见欧阳少恭和百里屠苏之间的气氛不太对,便找了个借口溜出药庐。少了一个打圆场的人,一下子就冷场了。 欧阳少恭把抽屉推回去,侧身看向百里屠苏:“我想,我们还是好好谈谈吧。” “正有此意。” 关了药庐的门,欧阳少恭和百里屠苏走到后院,在石桌旁坐下。因为是欧阳少恭提出要谈谈,所以百里屠苏一直沉默着等他说话。 过了半刻钟左右,欧阳少恭低垂的眼睫微颤,抬起眼帘看着百里屠苏,道:“屠苏,我知道你对我的感情,但你也应该明白,我可能……没办法接受你。” 百里屠苏放在石桌上的手一下子握紧了,但眼神依旧坚定:“我知道,我愿意等。” 欧阳少恭闭上眼睛,露出为难的神情。他不希望百里屠苏枯等,但现在的他真的无法接受他,他也知道,百里屠苏不会希望用同情换来爱情,这是对他们两个人的不负责任,他不能这么做。 欧阳少恭一直把百里屠苏当知己,哪怕是在前世百般算计他时,虽然嘴上说只是在骗取他的信任,但欧阳少恭确实也付出了一定的感情,只是这些感情被仇恨怨憎掩盖住了而已。然而,他对百里屠苏从未有过男女之情,他深爱的人一直都是巽芳,到了这一世,他没有去寻找巽芳,可心中也是余情未了。这样的他,怎么能接受百里屠苏的感情? 似乎是看出了欧阳少恭的纠结,百里屠苏伸出一只手按在他的肩膀上,说:“少恭,我并没有让你立刻给我答案,我可以等你。”他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慢慢等。 欧阳少恭勉强弯起唇角,犹豫片刻,伸手轻轻覆在百里屠苏放在他肩膀上的那只手上:“好吧,如果你等不下去了,可以随时抽身离开。” 百里屠苏垂眸浅笑。那种事,怎么可能发生呢。 如百里屠苏所言,他留在了琴川,并且打算一直在这里呆下去。 百里屠苏和欧阳少恭一起住在青囊药庐里,每日早起帮他接待病人,派药,还学着怎么照顾别人,略显笨拙地将欧阳少恭的东西打理妥帖,就连方兰生都觉得不可思议——这真的是那个不苟言笑冷冰冰的木头脸吗?爱情真可怕! 一开始持坚决反对态度的方如沁见此状况,沉默了许久。欧阳少恭习惯于百里屠苏的照顾,放任他进入自己的生活,其实已经无形中让百里屠苏赢了一局。温水煮青蛙,日久生情,并不只是说说而已。这样的话,她有什么资格去反对呢?朋友的身份,早就失效了。 欧阳少恭似乎也感觉到了百里屠苏的意图,但是他没有做出任何举动,还是如往常一样和百里屠苏相处。方兰生不知道他是自信自己不会被这种方式攻略,还是他本就希望被百里屠苏攻略。直到过了许多年以后,方兰生才明白,其实欧阳少恭早就布置好了一切,从来不是他心甘情愿被人算计,而是他愿意被算计,所以百里屠苏才有机会算计他。 等方兰生明白时,那已经是在几十年之后了。 琴川熟悉的朋友,如方如沁,茶小乖都去世了。在安葬好方如沁后,方兰生跟着欧阳少恭和百里屠苏回了榣山。彼时,因为与月玲珑大战而变得千疮百孔的榣山已经被修复得差不多,山清水秀,风景优美,极其适合隐居。最重要的是,这里有一条名为悭臾的应龙。 在回到榣山后不久,欧阳少恭便接受了百里屠苏,但是在此之前,他去了蓬莱仙岛一趟,说是要了断前缘。 没有人知道他去那边做了什么,也没有人问。因为欧阳少恭回来后,虽然脸上是笑着的,但眼中却有水光闪动,神情中既有释然,也有遗憾,但并无后悔。 在那之后,欧阳少恭就与百里屠苏在一起了。方兰生见百里屠苏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在做梦,还拍了自己一掌,证实不是在做梦后,像个傻子一样抱着欧阳少恭笑了一整天。 ……咳咳,一整天是有些夸张,不过他确实高兴得有点不知道东南西北,好几天都没能缓过来。 守得云开见月明,用来形容百里屠苏应当是最好不过的了。 欧阳少恭坐在梧桐树下抚琴,百里屠苏躺在他的腿上聆听,手指卷着他垂在胸前一缕柔亮的黑发,眯着眼的模样慵懒而惬意,看得还是单身狗的方兰生和悭臾直咬袖子。 悭臾撞了撞方兰生的手臂,说:“他们俩这么恩爱,我觉得我们就是个笑话,不如咱俩也凑活凑活?” “……”方兰生一脚把他踹进草地旁的湖里,“自己找你的母应龙去凑活吧!” 听到那边吵吵闹闹的动静,欧阳少恭刚抬眸看去,便又被百里屠苏扯了扯袖子将目光收了回来。 “怎么了?” “明日,陪我到天墉城看看吧。”百里屠苏抱住欧阳少恭,依恋地在他身上蹭了蹭,“师兄说他已经将掌门之位传给他的大弟子了,也想到榣山来,以后我与天墉城之间再无太大联系,我想趁此机会再回去看看。” “好,我陪你去。”欧阳少恭揉揉百里屠苏的头发,被他扑倒在草地上,胸口多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搂着欧阳少恭的腰,百里屠苏扬唇微笑。以前的他,从不敢想象会有今天这样美好的生活,大概,在拼命追逐欧阳少恭脚步的时候,他也没想过自己有一天真的会追上吧。 但命运终究对他仁慈了一回,他还是得到了欧阳少恭的爱情。虽然现在只有一点点,不过他有信心,可以让这一点点长成参天大树,毕竟最艰难的时候,他不是也熬过来了吗? 欧阳少恭似乎察觉到百里屠苏在想什么,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像往常一样微笑着。 前尘已了,如今的欧阳少恭,心里再无巽芳,只有一个百里屠苏。或许这才是他最好的结局。 天空中阳光明媚,白云悠悠。 就让故事,停留在最美的时刻吧。 作者有话要说: 撒花!终于结局了! 嘛,接下来还会有几个番外,内容当然主要是喜闻乐见的秀恩爱,剧情的话不多,可能会讲讲兰越这对和身在瀛洲的二狗子吧。说实话,其实我还蛮喜欢二狗子的,至于霄哥和慕容紫英,如果大家有兴趣的话我也可以拉他们出来溜溜。 番外暂定四个,也有可能两个就结束了,大家敬请(不要)期待 第27章 番外:结局之外的故事① 欧阳少恭和百里屠苏携手回天墉城时闪瞎了一干弟子的眼,包括陵越,他哭笑不得地对完全没有自觉的两人说:“你们是成心来刺激天墉城弟子的吗?他们最近已经受了很大的打击了。” 百里屠苏把玩欧阳少恭修长的手,没有说话,欧阳少恭不解道:“什么打击?” “是师尊。”陵越一说起这事就不由得露出无奈的神情,“你还记得你为重伤的我诊脉时所说的话吗?那时师尊带我和屠苏去找了羲和剑的主人玄霄先生,他治好我后,便将我们从他的居住地赶了出来。但是不久前,师尊竟拉着玄霄先生回到天墉城,说玄霄先生是他的道侣……” 故事说到这里,陵越无论如何都说不下去了,欧阳少恭理解地没有追问,且面露同情之色,道:“难怪方才我与屠苏走进来时,那些弟子虽满脸愕然,却并未有何厌恶不适,原来紫胤真人与我们也是一样的状况啊。” 陵越闻言,淡笑了笑:“不仅如此,我还与他们说,待得不久之后,我或许也会带一个男道侣回来。” 此言一出,不但欧阳少恭惊讶地微微瞪大眼,就连认真地把玩着欧阳少恭手指的百里屠苏都被震得抬起头来,仔细观察陵越的表情,却找不到一丝开玩笑的痕迹。 “师兄,你是认真的?”百里屠苏沉声问道。 陵越点点头,眸光坚定。 讶异过后,欧阳少恭微笑起来,用调侃的语气问:“不知是哪家公子得了陵越大师兄的青睐,可否满足一下我和屠苏的好奇心?” 陵越沉默片刻,语出惊人:“兰生。” “……” 在欧阳少恭和百里屠苏以为自己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了居然开始幻听了的时候,方兰生正坐在悭臾头顶的龙角间,朝着天墉城的方向过来。他抬手遮挡在额前看了看远处被云雾缭绕的天墉城,气呼呼地说:“哼!少恭和屠苏去天墉城玩儿也不带上我,分别那么久,我也挺想念大师兄的,正好现在去看看他。”说着,方兰生拍拍悭臾的头,又道:“大叔,麻烦速度再快点。” 悭臾一边加快速度,一边抱怨:“你这是把我当马车使了吗?还有,能不能别叫我大叔?我觉得我还很年轻,还能再战三百年!” 方兰生冲他龇牙:“算算你的年龄,再算算我的,叫你大叔都是客气的了,还是你想我叫你爷爷?” “……我觉得大叔就挺好的,别改了。” 百里屠苏带着欧阳少恭回到他在天墉城修炼时住的房间,简朴素净,风格与欧阳少恭的房间尤为相近,但要更加严谨,而且物件更少。 在软榻上坐下,欧阳少恭一转头,便能看到不远处云海翻腾的景象。这里十分安静,几乎听不到什么声音,长久地在这里生活,是需要非常坚定的意志力的。 百里屠苏坐在欧阳少恭身边,伸手环住他的腰,懒懒地靠在他的背上。欧阳少恭握着他环在自己腰上的手,淡笑着看向远方。 在一起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百里屠苏还是像以前一样不爱说话,但却十分喜欢黏着欧阳少恭,只要是独处,他就一定要黏在欧阳少恭身上,不管他在做什么。当然了,对自己的恋人,欧阳少恭还是很纵容的,并不介意他小小的任性。 在房间里小坐了一会儿,百里屠苏又牵着欧阳少恭的手去其他地方,一路上遇到弟子若干,无一例外地闪瞎他们后,又浑然不觉地继续朝下一个地方进发,造成了极为恶劣的影响,简直令人发指! 两人把天墉城逛了一遍后,再度回到房间准备休息,然而百里屠苏才刚刚带上房门,门上便传来一股巨力,不但将门猛地顶开,还震得百里屠苏向后退了几步。至于那始作俑者方兰生,则像一阵风似的卷了进来,丝毫不顾及他的感受,一下子扑到他的恋人欧阳少恭怀里。 “少恭少恭少恭少恭……”方兰生搂着欧阳少恭的腰,像受惊的小动物似的使劲在他胸前蹭,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慌失措。 欧阳少恭与百里屠苏交换了个不解的眼神,温柔地拍拍方兰生的背,问:“怎么了?” 方兰生身体一僵,磨蹭的动作顿了一下,沉默许久才闷闷地说:“你绝对不知道刚才陵越大师兄跟我说了什么。” 欧阳少恭闻言,干咳一声:“莫非他向你表白了?” 方兰生像触电似的弹开,满眼惊恐地看着欧阳少恭:“你你你……你怎么知道?难道你刚才在旁边偷听了?” 欧阳少恭哭笑不得:“我连你什么时候来到天墉城都不知道,怎会去偷听你与陵越大师兄的谈话。”不过,欧阳少恭还真是没想到内敛沉稳的陵越这次竟然直白至此,把方兰生吓成了这样,大概会弄巧成拙吧。 方兰生那一脸天崩地裂的表情,多少冲淡了百里屠苏因为他突然抱住欧阳少恭的不悦,冷道:“若是不喜欢师兄,你大可直接拒绝他。” “我拒绝了。”方兰生呆呆地说,“但是他说他不会放过我……” “什么?”欧阳少恭和百里屠苏愕然。 方兰生在两人惊恐的目光中反应过来自己的话说得有歧义,连忙解释:“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他的意思是他不会放弃我……好像也不太对……总之……” “好了好了我们知道了。”见方兰生解释得费力,欧阳少恭体贴的岔开话题,“过两日,我与屠苏要到瀛洲岛一趟,你要随我们一同去吗?” 据说距离产生美,方兰生被陵越突如其来的表白吓得不轻,不如让他暂时离陵越远一些,冷静冷静吧。 “去!”方兰生毫不犹豫地应道,很快又疑惑地问:“去瀛洲岛干什么?” 百里屠苏也是现在才知道欧阳少恭的打算,向欧阳少恭投去疑惑的目光。欧阳少恭道:“我不是同你们说过,我将狼妖噬月玄帝封印在瀛洲岛上吗?不久前我算出他命数有异,怕是出了什么事,所以想过去看看,顺便带屠苏在那里游玩一番。” 方兰生嘴角抽抽,因为被陵越告白而抽痛不已的胃平复了下来,幽怨道:“所以你们在闪瞎了我和悭臾大叔以及天墉城一干弟子后,终于还是忍不住把魔爪伸向了其他无辜的人吗?” “……”欧阳少恭转身,“屠苏,不如我们带小兰去找陵越大师兄谈谈心吧。” 百里屠苏忍笑:“正有此意。” “不要啊!”方兰生哀嚎一声,一个飞扑抱住了欧阳少恭的大腿假哭,“少恭好歹咱们也是几百年兄弟,你不能这么对我你知道吗?” “一边凉快去!”百里屠苏脸一下子黑了,揪起巴着欧阳少恭不放的方兰生丢出房间,砰地一声甩上门,然后拽着欧阳少恭午睡。 差点被门撞到鼻子的方兰生悻悻地缩了缩脖子,在心里骂了句小气鬼,便气冲冲地跑了。 房间里的软榻上,百里屠苏手脚并用地缠住欧阳少恭,沉沉地睡着,欧阳少恭轻柔地梳理着怀中之人柔顺的黑发,目光毫无焦距,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而他也确实在想噬月玄帝的事。 当初封印噬月玄帝,不过是欧阳少恭一时心血来潮,不愿他千年修为尽毁,希望他在瀛洲岛上化去煞气,重获新生。那时欧阳少恭算不出他的未来,只当是他与自己相关所以无法推算,可现在他能窥视得一星半点的天机,却告诉他,事情似乎不是他想的那么简单。 噬月玄帝不过一介狼妖,即使修为高深也算不得多么特别,毕竟千年修为的妖这世上也不少,为何偏偏是他不同呢? 还是说,这其中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第28章 番外:结局之外的故事② 在天墉城停留了数日,把天墉城众弟子都闪到习以为常后,欧阳少恭和百里屠苏二人终于在方兰生苦逼兮兮的哀求中乘上悭臾离开,朝瀛洲岛的方向去。不过欧阳少恭没有告诉方兰生,其实陵越已经先他们一步出发前往瀛洲岛,等他们到那里后陵越应该也把事情了解得差不多了。 于是方兰生再次被外表温柔内里腹黑的发小坑了一次,而且被坑得毫无自觉,还迫不及待地自己往坑里跳,用一句后世流行的话来说,真是图样图森破。 瀛洲岛是海外三大仙岛之一,与蓬莱和方丈齐名,比起经受过两次浩劫的榣山还要好得多,远远的就能看到仙岛上空瑞彩万丈,长虹蔽日。 欧阳少恭闭眼感受一下自己设下结界的位置,指了一个方向对悭臾说:“噬月玄帝在那边,嗯……道渊真人和大师兄也都在,看来人都到齐了。” 正在与小黑猫对掐的方兰生听到欧阳少恭话中某个名字时身体一僵,险些被小黑猫从悭臾背上掀下去,手忙脚乱地稳住身体后,他顾不上让小黑猫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一把扑到欧阳少恭身上,满脸天崩地裂的表情地问:“少恭,你刚才是不是提到了大师兄的名字?等等!一定是我听错了,告诉我是我听错了!” 欧阳少恭温柔地抚摸他的呆毛:“你没有听错,大师兄也在上面。” 方兰生呆愣片刻,终于明白自己又被发小坑了一次,但看着发小温柔美丽仿佛散发着光芒的笑容,他到了嘴边的责备却愣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最后只能转身抱住悭臾一根龙须哇哇大哭。 你们永远不懂我伤悲,就像白天不懂夜的黑!——此乃方兰生的想法。 不管方兰生再怎么不乐意看到陵越,欧阳少恭还是拖着他往噬月玄帝和陵越所在的方向走。原以为能看到两人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的场景,没想到他们来迟了一步,人家已经打完了,只留下地上一个还冒着白烟的大坑。 欧阳少恭垂眸看了那大坑一眼,笑得人畜无害:“打得舒服吗?” 被封印了好久好不容易能够舒展舒展筋骨的噬月玄帝闻言正想点头,突然觉得听到的声音特别熟悉,身体一僵,慢慢地偏头看去,英俊邪魅的脸僵成了石头。 “欧、欧、欧……”噬月玄帝的舌头莫名其妙地捋不直了,他一个箭步冲到不明所以的道渊真人身后,面无表情地抬头望天装不存在。 “欧什么?说完啊。”欧阳少恭却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拍拍百里屠苏搂在自己腰间的手,他微笑道:“噬月玄帝尊上被封印了这些年,记性似乎变差了,都记不得在下的名字了,要不要在下用些特殊手段帮你回忆回忆?” “欧阳大人!”噬月玄帝僵硬的脸一下子绷碎了,他干咳数声,犹犹豫豫地走到欧阳少恭面前,道:“一别多年,欧阳大人仍然风采依旧,气质不凡,只是不知大人今日来此,有何要事?” 噬月玄帝的态度难得放得低,倒让从未见过他这般姿态的道渊真人吃了一惊。陵越则淡定得多,见过欧阳少恭那霸道绝伦的手段,现在不管欧阳少恭身上发生什么事,他都不会感到太惊讶,毕竟这人可是曾经无敌星空的战神,天地间的至强者之一啊! 欧阳少恭似是未觉道渊真人的惊诧与陵越的淡然,只淡笑道:“要事没有,不过是来看看故人,看他是否有按照他当初所说的去做,而今一看,这几年时间的封印还是时日尚短,效果不佳。” 欧阳少恭的弦外之音十分明显,让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噬月玄帝冷汗直流:“欧阳大人定是误会了,您的故人已经做到了当初所说的事,也并未违背大人的嘱咐做些……无关紧要之事,还请大人明察。” “我又不是那俗世官员,何来明察一说?”欧阳少恭摇摇头,见噬月玄帝通身妖气几近消失,只剩下修道有成的纯澈灵气,便也不再为难他,“罢了,我不过见你命数有异,前来察看一番而已。既然你已经凭借自己的力量破开结界,这天地之大,便任你遨游吧。” 噬月玄帝脸色一喜:“多谢欧阳大人。” “这瀛洲岛乃清净之地,想必拘了你许久,且去就是。”欧阳少恭挥挥手,示意噬月玄帝可以走了。 不想噬月玄帝听闻此话,犹豫着往身后看了看,看的正是道渊真人,突然一咬牙道:“欧阳大人,我有一事相求。” “说来听听。” “……此人曾是我的挚友,虽曾经背叛过我,但也因此救了我一命。如今他寿元将至却未有突破,还请欧阳大人出手为他延续寿命。”噬月玄帝其实已经不在意道渊真人了,无论是他的背叛还是援手。但他们二人之间好歹有着一段因果,现在他为他求一恩德,算是了断这段旧事,从此天地高广,他也能毫无拘束地遨游了。 “哦?”欧阳少恭看向尤为惊讶的道渊真人,却好像看出了噬月玄帝的想法,只微微一笑,“你倒是果决,也不怕伤了别人的心。” 噬月玄帝耸耸肩:“我希望这是我与他的最后一次见面。” “那么,如你所愿。” ……………… 欧阳少恭与噬月玄帝的会面到此便告一段落,亲眼看着欧阳少恭为道渊真人延续寿命后,噬月玄帝便毫无牵挂地离开。那道渊真人却也有趣,想也不想地就追上前去,欧阳少恭也不加以阻拦。 那两人的命运早已连在一起,不分你我,又岂是一人单方面可以逃脱的? 在他们说话时,陵越拉着踉踉跄跄的方兰生去了另一处僻静之所谈他们的事,悭臾也找了个清净地方晒太阳,而百里屠苏一直静静跟随在欧阳少恭身边,一步都未曾远离,目光亦是如此。 所以,当欧阳少恭回过头,迎上的是百里屠苏温柔而深情的目光,他习惯性地朝他弯起嘴角,笑得云淡风轻,十分好看。 难得来一次海外仙岛,欧阳少恭颇有兴致地拉着百里屠苏在岛上逛了一圈。后者巴不得与他多相处些时间,自然不会说什么反对的话。等到两人走得乏了,便随意在一处草地上坐下,就着清朗海风,和煦阳光,和悠扬虫鸣,安静地倚在一起度过了一个美好的下午,像他们在榣山时候那样。 百里屠苏看着安然闭眼靠着他的欧阳少恭,脑海中忽然回想起他们初见时的场景。那是在翻云寨的地牢中,百里屠苏一直都记得清清楚楚。 这个人就披着一身绝代风华,站在昏暗的地牢中也仿佛在发光,温柔淡然的声音宛如古琴曲,浅淡平静的微笑让人看了便觉心里发暖。 那时他在想,这样的男子,真是世间仅有,举世无双,若他们能够成为好友便好了。 没想到,这个愿望竟然实现了,而且如今他们有了更亲密的关系,不仅仅是友人或者知己,更是相伴一生的恋人。不同寻常的身份,让他们有足够多的时间陪伴着对方,真正实现了人间情爱中所说的天长地久。 陪伴,既是钟爱。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拖了这么久真是不好意思,希望你们不要嫌弃QAQ 第29章 番外:结局之外的故事③ 九州浩荡,天地高广,早已超脱俗世的欧阳少恭和百里屠苏离开了榣山,前往世间各地游历。偶尔,过往的行人会在路上看到两个携手相伴的青年,一人气质出尘脱俗,宛若红尘仙,一人相貌俊朗,气势不凡但目光落在身边之人身上时总会微微放暖,一派温柔之象。 这两人便是欧阳少恭和百里屠苏。 随着时间的流逝,两人的足迹逐渐遍布天下,在中原大陆已经再无任何地方值得他们停留时,他们相携去了海外,从此天高地远,许多故友都很久没能联系到他们。 但岁月慈悲,并未让他们的感情因为时光流逝而减弱一分一毫,百里屠苏依旧深爱欧阳少恭,并在不知不觉中悄悄融入他的生命。有一次欧阳少恭随手推算百里屠苏的去向,却突遭天劫,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原来他们的命运,早已融合在一起。 不过,欧阳少恭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能有一个时刻陪伴在自己身边,是很多人一辈子都求不来的东西。名利,财富,亦或尘世浮华,都比不过这简简单单的幸福。 欧阳少恭和百里屠苏离开了,生活却还是在继续。玄霄和紫胤真人应欧阳少恭临走前之约到榣山隐居,前者对后者依旧没什么好脸色,但后者对前者却百年如一日的好,渐渐的,玄霄的态度也比最开始松动了不少。可若想让他接受这份情意,火候还远远不到。 曾经嘴硬手残爱作死的方兰生现在也是修道有成的高手了,他修炼的是自然道所以晋升速度很慢,可谁让他天赋好,天生佛骨,又常年生活在榣山这样山明水秀灵气汇聚之地,起点比一般人就不同,加上自然道的特性,他现在可算是同阶无敌了,即使遇上比他更强的人,只要强的幅度不是太夸张,他打不过,跑也跑得了。 陵越现在已经成了方兰生的专职保姆,基本上有方兰生的地方就一定会有陵越,这句话倒过来也成立,即使方兰生再不愿意,他二人亦是天天形影不离。陵越就用这种方式,略显强硬地挤进了方兰生的生命。 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在陵越和紫胤真人不遗余力地追求心上人时,忍不住在心里发出了以上的感慨。若是此话能够成真,他们也能多些希望。 再说其他人。风晴雪如今已接掌幽都,曾经活泼开朗的少女,现在也变得稳重成熟起来,只是与方兰生他们见面时又会恢复为以前的样子,任岁月变迁,与故友之间的感情也丝毫不减。 襄玲找到了她的父母,他们一家三口没有再回狐族,而是像玄霄和紫胤真人一样住到了榣山上。悭臾当然没有意见,人越多越热闹,他就喜欢热热闹闹的,孤单一人的生活虽然清净,却也太过难熬。 昔日安静的榣山,在多了几个人后变得分外热闹,对陵越来说,每日听方兰生和襄玲吵吵闹闹,看玄霄先生和师尊愈发和谐的相处,再尝尝襄玲母亲的手艺,这样的日子比在天墉城修炼时更舒服。怨不得那么多妖怪仙人留恋红尘,若见识到了红尘的美好,谁能抵得住这般诱--惑呢?尤其是红尘中,还有所爱之人。 清早,阳光叩响了襄玲房间的雕花木格窗,她打开窗户,窗台上的白玉花盆里一株素心紫兰迎风轻摆,摇曳生姿。暖暖的日光洒在脸上,说不出的舒心惬意。 玄霄坐在湖边的梧桐树下,一双深邃的眸子仿佛无尽星空的缩影,极致俊美的容颜配上冷若冰霜的气质,若是走进俗世不知要迷死多少女子,或者还有男子。 紫胤真人安静地坐在他身边,两人华美的长袍下摆散落在草地上纠缠在一起,几乎要不分你我,就像两人之间虽然几乎不做交谈,但周遭的气氛总是平和的。 远处传来了方兰生咋咋呼呼的声音,好像是在跟陵越说什么,语气里带些气愤和埋怨,而陵越则毫不介意。 有时候,人生不若初见也很好。毕竟初见时年华尚早,还来不及一起经历那么多事,来不及爱上那一个人。即使处在最黑暗痛苦的时光,身边有一人相伴,感觉也是甜的。 就是在这样宁静美好的早晨,一身白衣如雪的欧阳少恭牵着玄衫冷冽的百里屠苏回来了,他微笑着接住扑过来的方兰生和襄玲,唇角的笑容映着阳光,分外温暖。 就让故事,停在最美的时刻吧。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多写点的,结果一动笔发现该写的都写完了,所以就到这里吧。谢谢各位读者这么久以来的陪伴,支持这本更新慢又不长也不完美的书,等到暑假时可能会开新文,也可能不会再开,那么,我们下本书里见吧! ╔☆→—————————←☆╗ ┊小说下载尽在 书本网 ┊ ┊ 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             ┊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    ┊ ┊    本人不做任何负责】┊ ┊             ┊ ┊ 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